“若是阿邵对不住我时,至少和离之后,我尚能有一技傍身。”香菱又哭又笑,对着若惜等人说道。
姚静皱眉说道:“大喜日子,说什么呢?”她对香菱一直以来都颇为关心。若是依了她视天下男子如粪土,凡事非黑即白的那套,身为女子竟然一心一意想着嫁给男人相夫教子,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过错,惟有黛玉和香菱出嫁,她不会如是想,倒也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不相**的。”刘姥姥见多识广,来了一句,“大喜的日子里,就是好事灵坏事不灵。”
孙穆忙着瞪了姚静一眼,复又跟刘姥姥笑着说道:“姥姥您见多识广,说出来的话,一准错不了。别的不说,这话可是借了您的寿说出来的。香菱,还不过来拜姥姥一拜!”
香菱果然穿着新娘吉服,过来拜谢刘姥姥,刘姥姥连连摆手说使不得,香菱却道:“我自幼命苦,幸得我们家姑娘和姥姥您照拂,姥姥就如同我亲生父母一般,如何使不得。”遂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却是在家女儿离家之时拜别父母的规矩。慌得刘姥姥手足无措,喜之不尽,连声念佛。
少顷宝钗赶到,众人忙迎了上去。若惜眼尖,先看见宝钗胸前挂着明晃晃一把黄金璎珞项圈锁,忙跟刘姥姥跟王刘氏使了个眼色。三人都知道姚静素来对这金锁颇有微词,香菱大好的日子,决计不能看着姚静再跟宝钗为了这点子小事吵起来,没得堵心。更何况三人心中都是一致的想法:宝钗那金锁,既是和尚道士命戴的,镶嵌着几句吉利话,又管姚静什么事,凭什么整日里见了就阴阳怪气说三道四。
故而宝钗前来,三人赶紧抢在头里,若有似无地遮挡姚静的目光,再不然就是指派她去**这**那。谁知事有凑巧,姚静刚打点好一路撒铜钱的钱袋,过来跟香菱说话时,正好看见宝钗胸前明晃晃的金锁,遂走了过去,一脸欢欣地说道:“我整日里不见你戴这金锁,还以为你恼了我。今日终于见你戴了。”
原来姚静见宝钗戴金锁就暗地里嘀咕,说三道四,说到底还是受了金玉之说的影响。待到亲眼看见宝钗**脆利落地退出,成全宝玉和黛玉,已经是心中怀疑尽释,至于此后又知道了宝钗对黛玉的一片心思,回想起自己先前种种,已经是悔得无地自容了。故而见宝钗这日又戴起了金锁,就想着正好趁着这当口,跟宝钗道个歉。只是她是属鸭子的嘴硬,平日里说话口若悬河,遇到这道歉的场合,就期期艾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来,也就意思意思,算是聊表歉意了。
宝钗素知姚静性情古怪,已是绝了讨好她的心思,只是念在她是孙穆的好姐妹,更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医术,两个人合作互惠互利而已。此时见姚静挤了半天,终于说出句没头没脑的话,困惑之余,也未放到心里,自去见了香菱,又亲自送了她一只中空藏着银票的银镯子不提。
宝钗将金锁束之高阁已是多时,此日戴来,自然是别有用意。她戴着那金锁跟香菱讲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到僻静无人处,向那金锁里的声音一一讲述这些日子里香菱的遭遇,末了又说:“那邵家是耕读世家,虽然清苦些,但难得的是家风好。邵家主母又酷爱吃香菱做的菜,姚先生经香菱推荐治好了邵家主母的病,这细论起来自然是香菱旺夫。与她此后过日子大有好处。更何况,那邵公子的人品,我师父是特地打听过的。样样都是稳妥的。我又私下里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傍身。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可好?”
那金锁里的声音在宝钗小时候故弄玄虚,一直有作威作福之意,直至被宝钗识破身份,束之高阁,日日呆在角落里发霉,这才重新变得识进退起来。此时她听宝钗问她,沉默了半晌,叹道:“薛小姐果然是最善心不过的人,从前竟是我错了。最难得就是,一嫁出去就是人家的正头娘子,你可知道当人妾室的苦楚,一言不合就得立规矩,纵使熬死了正室,被扶了正,到底还是低人一头的……”
宝钗早知道这金锁里的声音就是娇杏,亦知道她一生悲苦不易,故而也体恤她这番心情,只是耐心听着。等到这声音发泄完了,她就复转回来,一路目送着香菱被那邵家公子迎上了花轿。
宝钗是未嫁之女,邵家娶亲,她不好一路跟着看热闹。遂暗地里向娇杏道:“我是不好过去了。你若想跟着看时,我叫茜雪带了你去,如何?”
茜雪如今已经嫁了薛家家仆陈义家的小三子,夫妇两个琴瑟和鸣,从宝钗的贴身丫鬟晋升为管家娘子,仍然受到倚重,比从前又多了几分**练。故而宝钗有此一说。
不想娇杏却是拒绝了:“不必了。我信得过薛小姐。我的心事已了,小姐打算如何安置我?”
宝钗不料娇杏竟有如此**脆利落的时候,心中也是暗自喝了一声彩,遂徐徐将早就想好了的主意和盘托出:“我因想着,你总住在这金锁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从小就嫌弃金锁又沉又重又累赘,一直不愿意戴,这你是知道的。所谓的金玉之说早已经撕开说清楚了,这金锁我从今往后更不会戴,倒并非只是因为你的缘故。若将金锁一直束之高阁,你未免无聊。可若是与了旁人,又担心惹出许多事来。我的意思是,那金锁到底是一件死物,你总是栖身其中,绝非长久之策。我有意寻些高僧做场法事,不知可否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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