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长公主第一次听这新奇酒令,听宝玉说的女儿四句颇有闺阁意趣,抚掌道:“好句!好句!难道宝公竟常年厮混内帷,才将深闺女儿间的情态形容得如此淋漓尽致,竟是一个多余的词也没有了!”
长公主原是赞扬的话,只是听在宝玉耳中却有些火辣辣的刺耳,颇为尴尬。宝玉可不就是常年厮混内帷,和深闺女儿为伴吗?这种事情若是年轻的公子哥儿们倚红偎翠之时,坐在一起,谈笑间说起,自是一种艳福,而此时说话的人是长公主,宝玉却一时摸不准长公主的心思,琢磨了半天,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是。
幸好长公主只是随便说说,绝无揶揄宝玉的意思。酒令在席间轮着轮着,就到了长公主跟前。那侍女名唤桑落者果然毫不含糊,按照宝玉酒令的要求,连喝了三大海酒,将事情抹平了过去。宝玉见桑落竟如此善饮,不免心中暗吃一惊,暗道这个侍女身手不凡,决计不是个容易欺负的。
不多时酒令又到了宝钗面前。莺儿如法炮制,也抢到跟前,连饮了三大海,饮完之后面不改色,带着笑意退到宝钗身边。
众人起初听莺儿讲话,是娇憨软糯的语音,此时见她连饮三大海,不由得向她细细打量了一回,只见她一副举重若轻,把三大海不当回事的做派,更令众人纳罕。有那城府略浅的公子哥,见席间气氛颇佳,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北静王,都是难得的和善亲切之人,不由得趁着点子酒意,问了出来,道:“那小娘子好生海量!”
宝钗听那人言语里略有轻佻之意,颇为不喜,正想说话间,便听得北静王水溶略略欠身,笑着问道:“想不到闺阁之中竟有这等高手。我今日才算见了!看你满脸意犹未尽,能再饮否?”
莺儿自幼善饮,苦于被宝钗管束,每每不能尽兴,如今听得水溶这般问,分明是想让她为自家姑娘挣脸的意思,当下脆生生答道:“如此就多谢王爷成全了!”
北静王见惯了王府之中那些矫揉造作、风一吹就倒的女子,当下对莺儿如此爽快颇有好感,一招手笑道:“既是如此,拿酒来!”
第159章
莺儿原本是不忿宝钗受到挤兑,再加上看到桑落如此,有样学样,全仗着一股护主的胆气,挺身而出。此时见北静王对她颇多关注,又命人取酒来与她饮,却开始不自在起来,频频向宝钗张望,心中拿不准这酒是该饮,还是不该饮,她如此莽撞的举动会不会给宝钗带来麻烦。
宝钗见北静王饶有兴致,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素知莺儿嗜酒,料得再饮上几坛子也无碍的,笑道:“既是王爷赏赐,莺儿你还不谢过了?”
莺儿大喜。当下席间侍者捧了酒坛子过来,与她连斟了几大海。
北静王和长公主身边侍女虽多,但北静王府邸尊卑有别,长公主早被桑落架空,一**奴仆不是惟桑落马首是瞻,就是唯唯诺诺毫无主见,怎有宝钗和莺儿如姐妹般相处的和睦?因了这个,莺儿出落得更与寻常奴仆不同,行事不卑不亢,况且有一种灵动的神气。长公主在一旁看得欢喜,忙笑着说道:“滥饮易醉,须得吃些东西垫一垫才好。小姑娘你喜欢吃哪个菜,我命人与你夹来。”
宝钗在旁听得心中突突得跳。她是亲身领教过这位长公主殿下的fēng_liú多情的。忙笑着欠身说道:“公主殿下太抬举她了。”见旁边侍者已在忙着与莺儿布菜,宝钗又说道:“滥饮无味。其实方才贾公子的女儿之令,细想起来却有些意趣。我虽不才,也勉强诌了一个,博人一笑罢了。”
长公主闻言,果然忘记了莺儿,连声道:“薛君既有好的,还不快说来。”
宝钗遂开口缓缓说道,“女儿悲,风刀霜剑常相催;女儿愁,孤叶飘零逐水流;女儿喜,青云之志凭风起;女儿乐,四海升平盛世歌。”众人闻言,正欲喝彩间,宝钗又道:“我每日里奔走,于这新鲜时样曲子却是无法,思来想去,他年却有几首旧作,配了琴声,只怕勉强尚可一听。”
一面说,一面走到席间末座的一个乐姬跟前,道:“借琴一用。”随意试了几个音,众人但听得琴声叮咚,复听得宝钗清吟之声随着琴声不觉,正是一阙《临江仙》,词曰: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一曲既终,宝钗笑着解释道:“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但愿好风频借力,得陶朱公庇佑,好令我等生意财源广进。”
众人听她的解释,不卑不亢,言语甚是妥帖。起初听她说“女儿悲愁喜乐”四句之时,旁人还以为她不过自感身世飘零,大为唏嘘,等到她说“青云之志凭风起”,又有人颇不屑一顾,觉得区区女儿家又能有什么青云之志,待到她道出这阙《临江仙》,又解释说希望好风借力,庇佑他们的海运生意,众人皆恍然大悟,轰然叫好声不绝于耳,无不赞宝钗想得周到妥帖的。众人聚集此地,可不就是为了求富贵的?
又有些善文之辈,细细咀嚼这些话里的意思,觉得那女儿四句,不过是宝钗有感而发,自感身世、寄语未来的遣怀述志之语,而那阙《临江仙》,却格调雅致,隐隐透着胸襟格局。偏偏这样的词却是宝钗这等以生意经营之道闻名、文名不显的女子所做,顿觉汗颜不已。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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