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时,却看见宝钗和黛玉从外头有说有笑进来了,孙穆知道两人皆与贾府有亲,处处心存不忍,忙掩住话题不说,笑着招呼道:“今个倒有空来这里?”
宝钗道:“正是来同几位商议的。咱们那海运的生意,因有北静王爷代为关照,一路畅通,据我粗粗算来,只怕这单生意,各方分红,咱们少说也能获利万两。”
孙穆和姚静皆不通生意上的事情,听了又惊又喜,都道:“想不到这海上的生意得利如此丰厚!若是每年来这么几次,难道将来咱们个个富可敌国不成?”
宝钗笑道:“这等横财,偶一为之尚可,若是积年做下去,只怕折了我等福分,反而不美。”遂正色道:“南边传过来消息,说要打仗了。虽说咱们是近海生意,原本不相**的,但若来年战事不利,圣上迁怒下来,为祸不小。你我皆是女儿家,不过靠了先皇贵妃娘娘的一纸诏书安身立命,战战兢兢,随时朝不保夕,如何敢以身犯险?故而我的想法,是做了这单生意,就部署退出之局。那棉线、刺绣的活计,相较之下虽获利微薄,却可长久。”
几人听了,各抒己见。姚静起初还有不忿之心,认为有风不懂帆使尽,简直是大大的折福。然而转念想起南边的战事结果,却是南安郡王兵败,朝廷灰头土脸遣了人去和亲的,暗中立惊出一头冷汗,复坚定站在宝钗的一边。至于其他人,一向对宝钗在经营之道上的天份颇为折服,更是没有异议。
宝钗见众人都赞成,心中了了一桩心事。姚静按捺不住旧话重提,说起贾府来,老大不屑,言说贾府男不如女。宝钗摇头说并非如此,单论才**,贾琏未必弱于王熙凤,贾宝玉未必弱于探春,但他们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对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够珍惜,贾琏耽于女色,宝玉更喜脂粉,王熙凤从小就充作男儿教养,偏偏不是男儿,故而天生胆识壮,至穷途末路知命之时,仍强作英雄之态,探春更是屡屡发出但凡是男子当如何如何的感慨,贾府至衰败之时,探春不得已出来力挽狂澜,也是意料中事。
姚静冷笑道:“难道这便不是男不如女了?”宝钗默然,半晌道,时者命也,非人力可阻挡,处在四大家族这等高位,明哲保身原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若非知道结局,这世间又有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从龙之功心如磐石呢。
孙穆知道宝钗到底心存厚道,不愿再落井下石说宝玉等人如何如何不好,故而强行挽尊,忙与姚静递眼色,命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场面冷寂片刻,复又提起刘姥姥、香菱各人家事,说刘姥姥年纪虽老,却难得是个头脑灵活的,那棉线的生意被她经营得初具规模,宝钗若能从旁点拨规整,只怕更胜一筹;又说香菱即将临盆,盼着她头胎生个大胖小子,好在婆家更加站稳根基。姚静听孙穆这般说,心中老大不忿,竟有讥讽香菱婆家重男轻女之意,宝钗在旁叹道:“世间人大半如此,又岂是你我区区几个女子所能逆转的?生男弄璋,生女弄瓦,男儿在田亩之间可以耕作耘田,于行伍之中保家卫国,平定叛乱,于科举之道可金榜高中,平步青云,于朝堂之上可纵横开阖,忠君爱民。说句犯忌讳的话,龙椅上高坐的,拿那朱笔生杀予夺的,亦是男儿。世间风气如此,人人重男轻女,顺理成章。”
姚静犹不服气,拿自己的医术、孙穆的人情练达、宝钗的经营头脑、黛玉的锦心绣口、以及柳依依飞檐走壁的身手做例子,说世间大凡男儿能做到的,女儿也能做到,但宝钗仍摇头道:“世间如你我般的女孩儿,又能有几人?便是我,也不过是迫于风花雪月,安享岁月静好,又有多少女儿家愿意舍弃安逸富贵,在外头冲锋陷阵呢?世人所谓重男轻女,也不过是因了外头有能耐的男子,远比有能耐的女子多的缘故。”
正说话时,鸳鸯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哭。众人皆一脸莫名,惊疑不定。须知自鸳鸯投奔女儿谷以来,姚静秉承众人平等的理念,刻意淡化主子、奴才的称谓,只盼着众女孩活得自在些。似鸳鸯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孩,如今却如此模样,难道她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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