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著面前那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滚得满身泥泞尘土来禀的太监,长长一叹後挥手,“你们每人去领十两银子,下去吧。”
“是。”那几个太监朝定川深深一躬,心底虽还是有些委屈,却终究依皇帝的话退出了吉那宫。
定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慢慢将右手所持的朱砂笔搁在蟠龙白玉笔架上。
这孩子心思又深又诡狡,自己没办法臆测他在想些什麽。
说起来……都是自己的错。这孩子从生下来到十四岁那年,虽是锦衣玉食,却没有真正被人关心疼爱过,数不清有多少次,差点在肮脏险恶的斗争中丧命。
为了活下去,这孩子还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龄,就开始学著谎言、拉拢、离间、收买……很快,他就拥有一般官场上成年人,都难以企及的险恶手段。
他变得心深难测,保护色涂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是必然。
虽然现在没有人再敢动他……但他失去的童年,失去的爹娘疼爱,又要到哪里去寻?
自己,是很想给他的……却错过了时间。在他处境最危险难熬的时候,自己没有站在他身旁,而如今的他,已经不再需要。
有些东西,宛如覆水难收。一旦失去,便再不能弥补。
龙飞过高,亢龙有悔。
假以时日,这孩子必是不出世的枭雄之材。但他行事风格却过於犀利,不肯为人留半点余地。总担心他,将来难免在某些事上,追悔莫及。
令小二不得打扰,将客栈天字间的门掩得密实。轩辕奚的手颤抖著,从任侍卫那里接过了牵萝传国玉玺。
这块玉玺,一方面证明了归晴确实拿定主意,与自己里应外合;另一方面,也证实了衍真的死讯。
想想也是……若衍真未死,归晴怎会性情变得如此。向来胸无城府、只想平静安稳生活的他,又怎会如此大胆和有野心到,一心要取北毗摩皇帝的性命?
“定川,你只管等著……朕绝不会放过你!”轩辕奚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将上面的茶瓶震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请陛下息怒!”再看四周,侍卫们已经全部跪倒在地。
“……不干你们的事,起来吧。”轩辕奚注意到自己的失常,渐渐冷静,放缓了声音。
虽然现在怒火攻心,但协助归晴杀死定川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对归晴而言,只要定川一死便算大仇得报。但对轩辕奚而言,除了衍真的仇,他的眼中还放著这大片北毗摩的沃土,远远不是仅要定川性命就可以满足。
北毗摩甲兵强盛。在无法面对面抗衡的情况下,选择一点点侵蚀渗透其内部,等待准备周全,天时地利人和都由我方占上风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既是选择这种方案,便动不得定川。
这一切,从制定每个细节到实施,都需要时间。在归晴的全力协助下,也许十年,也许八年。
对攻陷一个巨大强盛的国家来说,确实算不得长。
“在这里已经耽搁得够久的了,不过确实没白来……我们马上动身回许昌。”轩辕奚心底虽还在揪痛,神色却已经恢复如常,“任侍卫,你既然已经露面,且获得那帮牵萝旧臣的信任,就留在归晴身边。若阶有我们的秘探,他们那里有训练上佳的信鸽。你和他们取得联系,发现什麽动静,立即飞鸽传书来报。”
轩辕奚沈吟片刻,又开口:“还有就是……虽然知道时间有点久,但如果可能,你务必找找他的尸骨。找到後,一定要瞒著归晴,马上遣人带他回许昌。”
从前,他和归晴因为衍真的原因,相看两厌。但如今,他们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重视的人,同时失去了,争执算计的理由。
渐渐明白,对方胸中怀有和自己相同的深痛。不知不觉中,可怜自己的同时,也开始可怜彼此。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两颗心,痛得如此相似。
但人死有魂魄,魂魄附尸骸。衍真若有骨骸遗留,他百年之後,定要与之相伴幽冥地宫,须让不得旁人半分。
距离轩辕奚离开落城,已有两个余月的时间。掐指算来,他应该已经回到了许昌,开始著手进行他们的计划。
北地的寒冬,风冷得刺骨入心,吐一口唾沫在屋外,顷刻成冰。接下来的大半月,人们大都储足了粮食,烧暖了火炕,日日与老婆孩子待在家中。偶尔有人出门,也是情非得已。
显贵人家,则是另一番光景。
归晴穿著身薄袄,站在敞开的窗前,望著雪地里红若朝霞,开得明媚的一树腊梅。屋里四角铜火盆烧得正旺,就是这样开著窗,竟也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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