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雪年终于咬不动了,他没有松开嘴,而是就这么趴在顾淮生的手上,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那是积攒了十四年的委屈、无助、愤恨、绝望,这一刻终于尽数发泄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混入伤口里,有点疼。顾淮生想,幸好没白疼。
顾淮生回到自己的屋子,发现门大敞着,文景州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在他屋中等他。
关上门,文景州朝西边努努嘴:“怎么样了?”
顾淮生淡淡地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在他对面坐下。
文景州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殷勤地提壶给他斟了一杯茶,笑嘻嘻地道:“反正你院中也空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顿了顿,他将嬉皮笑脸一收,低着嗓子道,“而且我瞧他那副模样,没有你看着,怕是不好活。”
青碧的茶水缓缓注入白瓷杯中,清香扑鼻。
茶是好茶,顾淮生却微微挑眉,将茶杯推远了些:“府里换人了?”
“我正想和你说,你院中原来那丫鬟手脚不太干净,我就让覃伯帮你换了个,”文景州道,“不过这新来的虽然老实许多,但也忒没眼色了点,连自己要服侍的主子的喜爱都没打听好,要不要再帮你换个?”
“不必了,叮嘱两句便是,”顾淮生从袖子里摸出两粒饴糖扔到嘴里,“原先那个偷了什么?”能让文景州狠下杀手,怕是动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文景州呷了一口茶,凉凉地道:“你留下的那半枚玉佩。”
顾淮生心里一惊,那枚玉佩是他十岁那年从北地进贡的一块羊脂玉上凿下来的,那块玉通体莹白润泽,世间仅有,先帝将其一分为七,命人j-i,ng雕细琢之后分别赠与他们兄弟七人,他流落在平国时,抱着宁为玉碎的决心狠下心用内力将自己的那块玉佩碎成两块,只将其中没有内务府标记的半枚带在身上,另外半枚则留在了世子府。
如果那半枚玉佩被人所知,他的身份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届时连带着文景州这一家子都要受牵连。
顾淮生心有余悸,想了想道:“日后我院中便不要留人了。”
文景州一怔,随即道:“那那个晋家小子……?”
顾淮生抬头看向窗外,恍惚了一瞬,淡淡地道:“他就留下吧,”话语一顿,他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葛,“你去秦湘楼做什么了?一夜未归,不怕弟妹担心?”
文景州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他:“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芳儿那边你可不要多嘴,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我怕她胡思乱想。”
“为了我?”顾淮生一怔,想起今日回来时全府管家异常热情的态度,悟道,“你要回去了?”
“是,平王忽然病重,他一生无子,我父王是他嫡亲弟弟,平王想将位置传给我,亲自写了信给皇帝,大义为先,大孝为重,皇帝倒是不好再扣着我,”平国那边的事也是一团糟,不过好歹有平淮长公主看着,出不了大乱子,故而文景州只是一笔带过,着重说起西京这边的事,“我已将事情都交代了下去,今后这边的人你可随意遣用,若有事需要联系我,去找叶珈儿便可。”
顿了顿,他正襟危坐,郑重地道:“贤王那边也已联系好了,你何时去见他?”
贤王……
乍然听到这个封号,顾淮生神情有些怔忡,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浮现起一个瘦小的男孩来。比起这个封号,他更熟悉的是另一个称呼……
“小七!”
“哎哎,二哥,你饶了我吧,”小孩耷拉着一张脸,伸出手掌,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刚刚夫子已经打过我了,你看,到现在都没消呢……”
小小的掌心肿得跟馒头似的,看来夫子确实下了狠手,何睿有些不忍,却还是挑眉扬起了手上的竹篾。
何桓眼里瞬间便盈满了泪水,泪眼汪汪的样子好像他已经打下去似的。
啪——
竹篾到底没落在软r_ou_上,敲在一旁廊柱上的声音又脆又响,何桓头一缩,睁眼瞎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我又没打你,”何睿又好气又好笑,弹了他脑门一下,“既然知道怕痛,以后还敢不敢逃学了?”
何桓知道一劫已过,当即收起眼泪,指天发誓:“绝对不敢了!”
当然,不过两天后夫子便又一状告到了何睿那里。
……
都是往事了。
顾淮生叹了口气,何桓是父皇最小的孩子,由沈贵妃所出,沈贵妃生他时难产,不久后就去世了,导致父皇和他的嫡亲哥哥何亓都不喜欢他。
有一次自己下学归来,在御花园里见到他,小小的个子缩在假山石洞里,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宫人们都做什么去了,半晌也没人前来,自己一时心软,搂着他安慰了一下,自那之后便被黏住了,连夫子都知道告状只需去找二皇子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被何桓黏住的何睿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呢?
宫中人情淡薄,冷暖自知,年纪尚轻的何睿走得战战兢兢,而被何桓全心全意依赖着的同时,又何尝不是给他那颗渐渐冰封的心寻到了一丝慰藉。
回过神,顾淮生将情绪仔细收敛好,道:“都可。”
“那便后日吧,”文景州显然已经帮他打算好了,“后天何桓会去秦湘楼,届时你们在叶珈儿的房间里见面。”
顾淮生有些意外:“……这么急?”
“就怕时间不够,”文景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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