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微微侧首,瞧见太子鬼祟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典章礼教确实略显枯燥,不过若是静心钻研,倒也能体会到其中趣味。况且司天监有许多关于天时星象的古籍,微臣甚至找到了亁象历的推演记载,这些还是很有意思的。”
少微瞪大了眼:“这里有亁象历的推演记载?”
赵梓点头:“是的,里面提到了黄白交点退行的算法。”
少微激动得不能自已:“可以借我看看吗?”
赵梓为难道:“司天监的古籍不可外借,不过殿下若是有兴趣,可随时来看,微臣会给殿下整理出来。”
“如此甚好。”少微笑眯了眼,“多谢你了,赵师弟。”
“微臣恭候殿下。”
之后少微跑司天监勤快了许多,就连奉常大人都很讶异,在他看来,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听他教习礼仪,即便这样还频频造访,定是因为对这次的祭天礼十分看重。
于是奉常大人愈加j-i,ng益求j-i,ng,誓要将这祭天礼办得天衣无缝。
司天监非常安静,一方面是因为奉常大人禁止闲杂人等进来,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恪守礼节,走路悄无声息,说话轻声细语,真真是个潜心看书的好地方。
通常少微在翻阅古籍时,赵梓就在一旁处理公务。渐渐地,少微发现赵梓这个人很是讲究,书卷必须分类码放,抄写文书的字迹每个间距相当,若是少微将演算错误的手稿随便团团扔在地上,他必会迅速过来将其捡起,并且铺展开,整齐地摞在一边。
少微还发现,赵梓也与他一样,常把算筹带在身边,而且思考问题时,喜欢把算筹在手指间翻来翻去,这个动作让他莫名有些熟悉,见过几次后猛然想起,上回沈初好像也是这样摆弄他的算筹的?看来这两人交情确实不错。
祭天礼的前一天,少微向奉常大人最后一次确认了祭祀的每个步骤,直至月上中天才离开司天监。
赵梓送太子殿下出门时,看见一个提着宫灯的男人在门口等候。
那个男人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随即迎了上来。
他听见太子殿下愉悦地说:“华苍,明早你要护送我去祭天台,今晚就留……”
“抱歉,殿下,明早我会与当值的羽林军一起,在宫门口恭候陛下与殿下。”
“哦,那好吧。”
说话间,华苍将衣带缠在少微手腕上,把宫灯挑得更亮些,与他并行。
这不合礼数。
赵梓这样想到,然而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又一时怔忡。
次日,少微在南池沐浴熏香,穿上极为繁复的玄色祭服,与他父皇一同参加祭天大典。
往年他也是来参加的,那会儿都是看个热闹,只知道跟在父皇后面叩拜,太乐在奏什么,献礼该做什么,他一概糊里糊涂。如今在司天监受了几日熏陶,再次踏上祭天台,少微才明白祭天礼是多么庄重盛大之事。
幽渺的唱诵声回荡在天地间——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
一整套祭天礼进行下来,少微觉得很是疲惫,就在他庆幸自己的任务快要结束时,他发现前方的父皇身形微晃,险些要站立不稳。
他赶忙伸手扶了一下,忧心道:“父皇……”
皇帝冲他小幅度地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挺直背脊,继续未完的仪式。
待祭天大典结束,皇帝再难坚持,强烈的头痛令他汗s-hi重衣,几乎要晕厥过去。奉常赶紧叫来太医,施针喂药,忙活了好一阵子,才让皇帝缓过劲来。
少微在一旁急红了眼。
皇帝面如金纸,虚弱地对少微道:“朕身体有恙,怕是不能在彻见坛祈福守夜了,你是太子,该当此重任。”
“儿臣知道了。”少微说话都带了哭腔,“父皇,您要多保重身体。”
皇帝叹了口气,安抚道:“老毛病了,毋需挂怀。”
眼望着父皇被护送回宫,少微心里隐隐不安。
晚间,少微代替天子去为百姓祈福。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彻见坛。
在踏入这个高大的穹顶祭坛时,他惊呆了,也终于明白奉常大人为何会说星辰演化图无法外借,不是奉常大人小气,而是这幅玄妙的星图,真的无法带出去。
这幅图是钉刻在墙上的,更加玄妙之处在于,它是可以变化移动的。
整个彻见坛的墙壁都是星图,以黑布相蒙作为底,而星辰是用白色的玉石镶嵌其上,各星宫中的星辰以红色的丝线相连,若是观测到了位置的迁移,便将玉石与丝线稍作修改。
这太美了。
“垂万象乎列星,仰四览乎中极……环藩卫以曲列,俨阊阖之洞开。北斗标建车之象,移节度而齐七政;文昌制戴筐之位,罗将相而枕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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