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喊他,是陆培英。
他没有回头,待得两三辆车从面前飞速驶过,肩膀上才被人拍了一下。他侧过头,看见陆培英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稍带点稚气的神情仿佛一条饰物挂在身上。陆培英冲他龇牙笑,“你不会生气了吧?”
绿灯亮了,车辆成排地停下。他将烟叼进嘴里,“没有,走吧。”
确实是不生气,只是稍微有些忧郁。好比一个没有家长来接送的孩童,徘徊在阴雨弥漫的幼稚园里,撑着伞到处乱转,不能对天气生气,不能对父母生气,只能产生一种情绪,叫做忧郁。
陆培英说的话就像在开一个随意轻松的玩笑:“别太爱我了,克制一下自己,乖。”
薛连朔骂他不要脸,又离他远一点,“那你呢?”
“我比你克制。”
“不是。”
“什么?”
“你没有太爱我吧?”
“那当然没有。”
薛连朔笑了一下,把烟塞进路旁的垃圾桶,“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有一天是周末,清晨的时候陆培英硬是把薛连朔从被窝里吵醒,叫到西操场去打球。天色好像一块发霉的绿色奶酪,罩着大地,还有大地上的人,薛连朔打着哈欠在人员稀少的操场来转了几圈,寒冬压倒劲草,从裤腿里钻进去,叫他直打冷战。他十分佩服陆培英在这种气温里还能面不改色地练球,好像寒冷一点也不能影响他。他蹲在一旁看,终于是没被陆培英放过,拖过去当做陪他练习的对象。
薛连朔进攻,陆培英防守,一颗有些破旧的球在地面上拍打出砰砰声响。薛连朔一直被他防得死死的,一点缝隙不露,几个来回以后他也有点恼怒了,面上就显出斗志来,用胳膊肘猛地撞了对方的肩膀一把,然后将球用力抛出,它击打在篮板上,然后被弹了回来,砸在地面上,朝着他们的方向蹦蹦跳跳。陆培英嘲笑他,他把球捞住,“再来。”
终于薛连朔还是进了球,但他感觉得出来是因为陆培英让了他,后面换陆培英攻他守,陆培英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几个球,这让他有点不爽,越打越来劲儿,两人都开始较起了真。到了最后他居然热得慌,浑身闷出了汗,冲陆培英摆摆手,“我不打了,休息一会儿。”就到一旁脱了外套,露出里边薄薄的米色毛衣,坐在长椅上拿陆培英的水喝。陆培英抱着球过来,抢回那瓶水咕嘟咕嘟两下喝完,又拿空瓶子敲他脑袋,“把衣服穿上,待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就感冒啊,我热死了。”
陆培英拿起外套盖他头上好一通揉搓,“你这么弱,我当然得多唠叨一下。”突然他听见衣服底下发出一声“哎呀”的叫声,他疑惑,“怎么了?”
薛连朔把外套掀开,嘶嘶地直喊疼,“你刚才揉到我耳朵了。”
“你耳朵怎么了?”陆培英凑过来看,发现他右耳上多了一颗耳钉,“靠,你他妈怎么又去打耳洞?”
薛连朔躲开他的手,“这是有纪念意义的。”
“啥纪念意义啊?”
薛连朔抬头看天,“啊,纪念我脱离处男,嘿嘿。”
陆培英也笑了,“你有病吧?这有什么好纪念的。等等,你之前是处男?”
薛连朔点头,“对啊,不然呢?”
陆培英显然有点尴尬,“我以为你是……有点经验的。”
“放屁,我看起来不像处男吗?”
“确实不大像,哈哈。”陆培英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又把它们捋直。
“那你呢?”
陆培英眨了眨眼,“不是。我第一次是跟女的。”
薛连朔就有些不平了,“我操,那老子是第几个?”
“第……第四个吧。”
薛连朔拿拳头在他胸口顶了两下,“太不公平了,我告诉你,我很不爽。”
“但是作为男的,你是第一个。”
“那也不公平。”
“你跟你那前男友没睡过?”陆培英挑高了眉毛。
“都是高中生,睡个屁啊,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简直浪荡,我呸。”
陆培英打了个哈欠,“那是你没胆,不敢玩而已。”然后又问:“这耳钉真的是纪念脱处?不会吧。”
薛连朔的手指搭在椅背上敲了两下,“唔,对,不然你以为纪念什么?”
“纪念你跟我在一起啊。”
“少来,自作多情。”
陆培英呵呵两声,也懒得再追究。“对了,你把我的鱼养得怎么样了?”
“哦,我让室友帮我喂呢,放心吧,饿不死的。”
“你怎么不自己喂呢,我让你养,又没让你室友帮你养!”
薛连朔踢他一脚,“你这臭毛病真多,被谁惯的啊。”
两人正在吵嘴的时候,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偶尔有人在看他们两个,其中大多数是女生。有一个身影朝他们走来,薛连朔眯了眯眼,认出了是蒋苹萱。她的头发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要长了一些,披在肩头上,还染了浅黄的发色。她给陆培英递水,“今天周末你也过来?怎么这么勤奋。”又瞄到了旁边的薛连朔,“啊,学弟,好久不见啊。”
薛连朔微微笑一下,“好久不见。”
蒋苹萱坐下来和陆培英聊天,聊的都是一些学院里的事情,还有一些球队里的八卦,薛连朔一句嘴都插不上,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拿过陆培英手里的水,又喝了几口,然后起身,“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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