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死那么一刻半刻又有什么要紧。虽然,他怕死,更不想死。
离落用两指捏住酒杯看了半晌,又轻轻嗅了嗅,琥珀色澄净的酒浆,散发着清淡又醇厚的酒香,是上好的竹叶青呢。
杯子很小,酒自然不多,离落一口就吞下了肚,露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微笑。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离落的心中竟意外地一片澄明。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苦乐备尝,十八年恰如一梦,往事悠悠,俱如云烟……
楚君慊喝了不少酒。他惯常是不怎么喝酒的,所以酒量并不好,这一下子灌了两坛进去,不免就有了七分醉意。
眼看着太阳一分分升高,转眼就要正午了。楚君慊心中猛地一阵揪痛,不管了,便是离落有天大的错处也先救下他再说。离落要真的没了,他楚君慊也不能活了。七弟,七弟,哥哥哥这一遭只有对不起你了……
楚君慊摔了酒坛子就跑了出去,大喊:“宝福,备马!”
就在楚君慊翻身上马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的声音:“皇兄!”楚君慊惊得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
是七弟!
七弟没死么?!
那匣子里的人头又是谁的?
楚君慊蓦地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不,说是陌生并不确切,那张脸眉如远山,肤如凝脂,眉目间点点闲愁似有若无——不是凌公子又是谁?
那个顶了一张这样面皮的人,不是已经被他亲手送上西天了么?
“皇兄,是我,小翊。”凌公子苦涩一笑。
“小翊?真的是你?”楚君慊忍着脚上的痛,上前几步盯紧了凌公子的眼。不错,那眼神是他所熟悉的。
这么说,离落根本没有害了他亲爱的弟弟。七弟既然没死,那么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而他的离落竟无端端受了那许多折磨,如今就要……
楚君慊胸中一时气血翻涌,无法自持,“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楚君翊赶紧上前扶住,拿了帕子替他拭去唇边的血,惨惨一笑:“我到底是输给他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君慊捉住楚君翊的手,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
楚君翊痛得微微皱眉,也不挣扎:“午时已到,就要来不及了。皇兄……”
楚君慊如梦初醒,抬头只见惨白的太阳堪堪就要到正中,心中突然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忍着左脚的剧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楚君翊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面上该露出个什么表情。
这些日子,我在你身边悄悄看着,看着你为他失魂落魄,看着你为他借酒消愁,看着你为他流泪,为他痛不欲生,看着你——为他竟要舍了杀弟之仇。
皇兄,臣弟这一走,怕是要永别了。
第二十一章 闹市一奔为蓝颜
楚君慊纵马赶到刑部的时候,正看见离落斜斜靠着着院子里那棵老银杏树,阳光淡淡洒在他的身上,白衣的他几乎融化在冬季淡薄的阳光里,仿佛只是残留在这世间的一个蜃影。
离落唇角带笑,颊上几道结痂的伤痕分外醒目,一道暗紫色的血痕浅浅划过下巴,衬得一张雪白的面庞愈发白得透明。盛毒酒的杯子已经碎在地上,离落指间捏了一滴小小的透明的泪,正对着太阳在看着,那滴泪在淡白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离落的笑容一点一点涨满,微微发紫的嘴唇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爹爹,对不起,我完不成您的嘱托,就要去寻您了。十年了,别来可无恙?
娘亲,儿这辈子,还没见过您呢,不知道娘亲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娘亲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泪形的珠子从离落指间漏下,在枯草地上滚了两滚,便不动了。
离落纤长的手指突然垂落,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那珠子夺目的光芒刺痛了楚君慊的眼。
楚君慊心一沉,脑中“轰”地一下炸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双腿软绵绵地一步也挪不动。
还是赶不上了么?竟是赶不上了。
“君慊,你来了。”
楚君慊猛地抬头,正撞见离落的粲然一笑:“君慊,你可是来救我的?”
楚君慊心中狂跳,两步赶过去,将离落揽在怀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阿离,你……你没事么?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竟害你至此……”
眼下是说这些没用的话的时候么?离落觉得五脏六腑无处不痛,抬手悄悄擦去唇边新涌出来的毒血,微微苦笑:“去把那颗珠子给我捡回来。”
他不来,即使有千颗万颗“有泪”亦是无用;他来了,“有泪”就是救命的良药。
离落看了眼太阳,还好刚到午时。就算他死过一次不耐烦再活了,但李越显然还不想死。
楚君慊虽不知何意,但还是乖乖捡来了那颗珠子,递给离落,才后知后觉地大喊:“来人,去把宫中所有的太医都叫来!再把京中所有的名医都给朕请来!快点!人若救不回来你们都给朕陪葬!”离落中的毒名“无生”,通常是宫中赐死嫔妃所用,毒性虽不甚烈,却没有解药。要救他,只能先用药压住毒性,再缓缓设法。
刑部所有的官员吏卒包括靳大人在内,都慌慌张张应命而去,转眼跑得踪影不见。离落也不阻拦,只把“有泪”纳入口中,朝楚君慊微微一笑:“皇上,奴婢不要紧,请带奴婢去法场。”
离落不等楚君慊开口,便接道:“就算这一遭皇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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