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府上,踏上为官之路。
相比之下,小少爷林烨却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杂七杂八读过不少书,却只道“浮名浮利,虚苦劳神,且陶陶,乐尽天真”。尽管如此,林家上下依旧对他寄予厚望,望他早日成才,进京仕宦,为大铭效力。
杜淳之早些年就识得了这个小弟弟,林府也登过几次门,自然知晓其中一二。听他乱出馊主意,诧异之下,更觉不妥。
林烨见她不声响,面上一沉,嘴唇一抿,快步出了门。离远还不忘回头,挥着折扇喊:“淳姐姐,且缓缓,且缓缓!”
皖州地处大铭东南,首府宛海临海靠山,冬天虽不至冰天雪地,却也偶尔飘起鹅毛梨花。林烨自小畏寒,这个时节除却睡觉,其余时候都窝在厨房里。
林府大厨程贺置办了张软榻,摆在角落里,专供他歇息,上头蚕丝夹绒垫,绢罩鹅毛枕,舒适考究,很是费了番心思。
且说这大厨老程,在林家干了快四十年,儿子程青也一并在林府做起总管,程青之妻便是林烨的乳娘。
林烨出生丧母,六岁失怙,大少爷后又迁往泓京,极少往来。林家有如秋风扫落叶,一夜间萧条殆尽,不复从前。整个府上就剩这么一个小主子,守着空荡荡的大宅院,看谁眼里,都心疼怜惜。
老程和儿子儿媳将他拉扯大,处处顺着宠着,生怕他出何岔子,对不住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其中苦心,不言而喻,而养育之情,不亚于血亲。
林烨昨日里突然念叨起要盘玉作坊,叫老程给拿主意。老程思来想去,这主意,他拿不得。盘铺子怎么说也得花费好大笔银子,不知会大少爷一声,实在有违礼数。虽说林烨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置若罔闻,但再亲近,仆人终究是仆人,主子的事,不得过分干预。
林烨一听要修书一封,征求大哥同意,满心期许欢心,转眼间烟消云散。
厨房里香气弥漫,厚重棉帘隔去寒气,满室温暖如春。
他盘起腿支着颌,闷闷不乐窝在软榻上发呆,老程忙呈上热乎酥脆的点心,他竟也视而不见。
“少爷——少爷!”老远传来门童的呼喊。
林烨充耳不闻,两眼一闭,身子一倒,装起睡来。
门童“哗”一声掀开帘子冲进来:“少爷,瞧瞧谁来了!”
林烨一声不吭,打起细细鼾声。
门童一跺脚,上前就晃人:“哎呦少爷,醒醒,醒醒!”
林烨拧一拧,把脸埋进枕头里,拖长尾音闷声哼哼:”答应给我买玉作坊,我就醒……“
门帘又被掀开,带进来些许凉气:“什么玉作坊?再不醒我可就走了。“
林烨闻言一愣,二话不说,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怔怔盯着来人。
那人含笑瞥来,墨黑劲装,貂皮大氅,手搭着腰间刀鞘,端的是风姿飒爽,英俊潇洒。
“常臻!”林烨眼里阴郁一扫而光,跳下软榻,鞋也不穿,跟鼻涕虫似的粘上去。
“哎呦!陈公子!”老程拍拍两手面粉,在围裙上抹干净,欠欠身,一脸皱纹笑成核桃。
常臻见林烨光着脚,便把人拉回软榻上,坐到旁边,伸手在他脑袋顶揉揉,往前探出身子:“程老伯,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离老远就闻见了。”
“陈公子来的正好,今年冬天冷的早,年还没到,这院儿里的梅花就提前开了。小的摘了第一批花瓣,做了些梅花奶酿。小少爷一向喜欢,陈公子可也尝尝?”
“甚好,甚好。“常臻瞧瞧林烨,笑道:”程老伯,他这胃口,真真被您老人家带刁了。一般饭菜入不得法眼,难伺候的紧。”
贴身婢女小桃正巧进来,听见这话,掩嘴调笑:“他不仅口味难伺候,人也愈发难伺候,动不动就甩脸子,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林烨眼一横,“好哇,胳膊肘向外拐,仔细我扣你月钱!“
“月钱扣与不扣,得问程总管,你说不作数。“小桃杏眼弯弯,也不怕他,拈着香帕指指林烨,继续告状:”陈公子,他昨个不高兴,便鸡蛋里挑骨头,埋怨茶太淡,烛台上蜡油太多,被褥不暖和,毛笔冻硬了不顺手,嚷嚷一晚上,叫人睡不了觉。“
林烨抄起只鞋,准准扔过去。
小桃咯咯直笑,扭身躲过:“少爷别人的话不听,只听陈公子你,回头可得好好说说他。“说罢端起茶壶,撩开帘子出得门去。
常臻朗声大笑:“我不过三个月没来,你可是添了好些麻烦?嗯?”
林烨扭头一哼,眼底却满是笑意。
常臻脱下氅子披在他身上:“这趟走的急,来不及给你买新鲜玩意儿,这披风权当赔礼了。”
林烨低头瞧瞧,又摸一摸,皮毛触手顺滑,仿佛绸缎,犹自带着体温。抬头眨眨眼,指指陈常臻腰间:“何不拿你那尚方宝刀作赔礼?想来比这氅子更值钱。”
“你又不会使,要刀来做甚。”
林烨举起两只手,凭空比划:“给老程切菜,必能豆腐细如丝,削肉若红缨,成天下一绝,无人堪比,绝不输给你那鹤天刀法。”
常臻嗤道:“胡说八道,没个正行。“
林烨嘻嘻笑,转换话题,“常臻,这趟打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走了趟泠州,回来路上大雪封山,耽误了好些时日。本想赶在年前回泓京,眼下看来,在宛海过完十五再走罢。”
老程从活儿里抬起头:“那可甚好,多个人过年,热闹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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