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皇太后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膝下子孙俱全,我也替你高兴。只可惜你弟弟,还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当上祖父呢。说来,皇帝和皇后成亲也快足足一年了, 两人始终如胶似漆的,却偏偏一直都没有好消息。”
重庆大长公主怔了怔,忙道:“母后, 这儿孙甚么时候来都是缘分,强求不得。皇帝皇后两人都年轻着呢,别说一年了,便是再等几年才开怀,在官宦人家与民间也都是常有的事。母后且等等罢,曾孙与曾孙女迟早都会来的。”
“我倒是想等等,就怕这身老骨头等不到啊。”周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皇后不开怀,倒也没甚么。但皇帝的性子一向执拗,至今只肯宠幸皇后一人,碰都不碰甚么宫女。我只怕啊,就算皇后迟迟没有生养,他也不会往东西六宫里去。”
“母后多虑了。皇帝的子嗣可是大事,他不会那般执拗任性的。再者,儿臣看皇后也不像是善妒之人,应当很识大体才是。到时候让她好好劝一劝皇帝就是了。民间男子无子还会纳妾呢,天家哪里会没有三妃六嫔?”
母女二人低声说着话,也只有坐在重庆大长公主怀中的皇幼子听见了。但他至今不满一岁,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完全无法理解她们正在议论什么。
另一厢,王太后以及柏太妃身边坐着嘉善大长公主与淳安大长公主、张太妃等,看起来亦是言笑晏晏。邵太妃以及其他数位太妃独自坐在一处,寒暄了数句之后,便只默默地照顾自己年幼的孩子,并未上前凑趣。
宜兴大长公主远远地望着她们,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去凑热闹。崇德大长公主恹恹地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本以为咱们这位嫂嫂熬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扬眉吐气了,却不想她还是怎么都扶不上墙。”
“听说,她已经将宫务都交给了皇后?皇后才多大年纪?入宫尚且不满一年,哪里懂得处理甚么宫务?她啊,就是迂腐了些,脾气也太好了些。”宜兴大长公主接道,不着痕迹地望向坐于主位上的两个年轻人,眼底掠过了无比复杂之色:“这人和人的命啊,可真是不一样……”
“是啊,按说咱们是金枝玉叶,自幼锦衣玉食地在宫里长大,结果又怎么样呢?”崇德大长公主拿帕子按住嘴角,轻哼了一声,“最终还不是得向着这些宫外来的平民女子屈膝?无论是平辈还是晚辈,都得仰仗她们度日。甚至,就连受宠的宫婢都不敢得罪,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谁叫我们纵然生得富贵,却不是甚么万里挑一的凤命呢?”宜兴大长公主挑起眉,“更何况,这位侄媳妇的命格似乎格外好。瞧瞧咱们的嫂嫂,做了数十年的透明人,一辈子都没有让先帝正眼看过。终于熬成了太后,依旧须得低眉顺眼地侍奉母后,哪里能过得像寻常太后那样痛快?这位侄媳妇便不一样了,手段是一等一的,听说咱们侄儿可是半步都离不得她呢。”
“罢了,不提这些了。”崇德大长公主道,“她到底是皇后,咱们与她走得近些,对咱们也有好处。不过,人们都说花无百日红,宫里又有多少人能盛宠不衰呢?且看看她还能受宠多久罢。”
两位大长公主的窃窃私语,朱祐樘和张清皎自然没有听见。他们正笑望着特地过来拜年的一群弟弟妹妹,亲手将正要叩首行礼的他们都扶了起来。为首的朱祐杬朗声说了好些吉祥话,左右看了看后,趁着邵太妃没有注意,压低声音问:“皇兄,年后我们能去西苑冰嬉么?”
朱祐樘挑起眉,摇首道:“冰嬉危险,你们只能远观。而且,不许大张旗鼓地去,必须带足了人手,免得让祖母和母后她们担忧。”
朱祐杬自然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颇有些失落:“一年也就这么几日能冰嬉。皇兄若是不许,我们只得等到明年。明年不许,我们还得再等----等着等着,我们就该出宫了!我保证,一定仔细盯着几个弟弟,不让他们摔跤,更不让他们接近太液池中央,只在边缘顽!”
“就你一个人,哪里能顾得了他们?若是顽得有了兴致,说不得连你自己都顾不过来。”朱祐樘再度摇首道,“罢了,还是有些危险。若是我不在旁边瞧着,你们几个人哪里会乖乖地远观冰嬉?”
张清皎终于听明白,他们兄弟二人所说的冰嬉,便是去湖上滑冰之类的游戏,也觉得很危险。若是哪里冻得不严实,直接掉进冰窟窿里受了风寒,那可不是甚么小病小痛,说不得便会有生命危险。
她思索片刻,劝道:“若想冰嬉,何必去西苑呢?路途又远,又空旷,便是摔了一跤,来不及叫御医瞧瞧,也是极为危险的。不如咱们寻个合适的空地,冻出一层厚厚的冰来顽耍就是了。”
“皇嫂,虽说眼下天候寒冷,但哪里能随随便便冻出一层厚厚的冰来?”朱祐杬觉得她在说笑,“若是真冻出来了,那我们就在宫里顽耍!”
“好,一言为定。”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弟且等两三日,做好了合适的冰场,我便派人告诉你。”张清皎微微一笑。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朱祐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若是两三日不够,再给皇嫂几日也成。如果能在宫里顽冰嬉,我们也不想跑到西苑去。”毕竟,此事若是被祖母、母后或者他们母亲知道了,他们恐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只有乖乖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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