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听了,心疼极了,宽慰道:“星变异象之事,朕已经处置了,贵妃不必担忧。”
“是么?怎么处置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万贵妃抹着泪,“不瞒陛下,臣妾做的噩梦才可怕呢。先是梦见安喜宫里供奉的那座观音菩萨像面朝东流泪,紧接着臣妾就浑身发冷地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里,安喜宫成了一堆瓦砾……陛下,不如将李仙师和继晓大师唤到安喜宫,替臣妾做个法事收收惊罢?”
朱见深只顾着心疼她,自然没有不许的:“朕陪着你回安喜宫,一起看着他们做法事。”
一个时辰后,李孜省和继晓领着一群僧僧道道来到安喜宫,似模似样地做了一番法事。李仙师在前头挥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一群道士在旁边护法;继晓大师就坐在后头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一群和尚跟着喃喃。场面极其嘈杂,却也很是和谐,仅仅只是瞧着,朱见深便觉得甚为安心。
法事做完,这两位大师便满脸高深莫测地来到朱见深与万贵妃跟前,给两位贵人行礼。朱见深满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正要赏赐两人的功劳,不料继晓大师却双手合十,摇了摇首:“贫僧以为,星变异象绝非寻常,唯有寻出根源方能解贵妃娘娘的厄运。”
朱见深看了一眼万贵妃,见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自是不忍心责怪她怀着私心提起废太子之事。于是,他便微微颔首,刚要含糊地暗示几句,就听继晓接着道:“星变的因果,以贫僧看来,今日应该已经水落石出。只是万岁爷尚未处置,所以还未彻底解开。”
朱见深怔了怔,寻思着今早祭祀奉先殿之事----星变应该已经解决了才是,莫非……
他心思微微一动,便见李孜省似模似样地掐指一算,拂尘甩了甩:“陛下,微臣算了算,这回星变,应在东方之人。此人离得不远,寻起来不难……”他刚要朝着东面走几步示意,就见梁芳匆匆忙忙地自东而来。
见是他,李孜省与继晓仿佛透过那具佝偻的皮囊瞧见了什么,竟是齐声一喝,将梁芳吓得愣在了原地。朱见深眯了眯眼睛,望向这个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监,梁芳立即惊惧难当地跪了下来。这种时候,这样的反应,两位大师究竟是何意,已经不言自明。
朱见深想起乾清宫里那堆弹劾梁芳的折子,目光不由得变深了些:“贵妃,进去歇息罢。朕与李仙师、继晓大师再议一议此事。”
万贵妃仿佛是不忍心见梁芳遭难,替他说话道:“陛下,‘东方之人’多了,总不能见这老货正好从东面过来,就当他是天象的因果。或许,天象异变另有征兆也未可知呢?此事还须得两位大师再好好瞧瞧才是。”
朱见深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眸愈发沉了些:“贵妃去歇息罢,朕自会着人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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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深夜,朱见深方脸色微沉地回到乾清宫。临睡前,他在今日那些折子的票拟上亲自批红道:撤诸传奉官。
怀恩等司礼监大太监们见了,无不惊讶。要知道,传奉官可是由这位万岁爷闹出来的。当年他刚继位不到一个月,就不经过吏部选官,自顾自地直接任命了一位官员。而后,传奉官的风潮愈演愈烈,如今已经成了御马监敛财的手段,亦是万贵妃梁芳得以结党谋私的关键。群臣屡屡弹劾,却因皇帝陛下不肯处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廷里越发乌烟瘴气。
今天万岁爷究竟是怎么了?不仅没有因言官们弹劾梁芳等人而大发脾气,反倒是虚怀纳谏,简直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躺在龙床上后,朱见深看了一眼正要躬身退下的怀恩,示意其他人先退下。怀恩静静地立在床边,就听皇帝陛下低声道:“朕最近觉得,祐樘身子骨弱,性情也有些过于温软,实在不宜承担重任。倒是祐杬强健活泼,反倒更适合……你以为如何?若是得空,不妨替朕想一想该如何措辞,方能劝服母后与群臣?”
怀恩怔了怔,瞬间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早上因星变之事刚刚与太子重新亲近起来的皇帝陛下,竟然转眼间便再次下定了决心,连一天两天都等不得,当真打算即刻废掉太子!无论促使他决定废太子的是万贵妃的谗言,是李孜省或者继晓的妖言,还是他所说的理由,作为臣子的他都绝不可能接受!
念头急转间,这位权宦满脸肃穆,立刻解下自己的发冠,跪下来重重地叩首道:“老奴万死不敢从命!宁可陛下杀了老奴,也不能让天下人口诛笔伐杀了老奴啊!!”而后,他便伏在地上哭泣起来。
朱见深的试探之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阴云密布,双目沉沉地望着怀恩:“呵,如此说来,连朕的话,你也不肯听了?”
“请陛下赐老奴一死!!”
朱见深怒极反笑:“朕不过是让你想想措辞,倒像是逼着你杀人放火似的!既然你连措辞也不愿想,索性就下去拟旨罢!明日一早,朕要见到圣旨!!”
“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几位健壮的太监从殿外鱼贯而入,将磕得满头是血的怀恩带了出去。朱见深躺在龙床上,回想着方才李孜省与继晓的言语片段----奉先殿一事或许确实是巧合,又或许反而是预兆。若是先祖们当真不愿他废太子,明日且看看是否还有异象出现。倘若风平浪静,那这便是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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