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李广离京的时候虽算不上人尽皆知,却也并没有刻意瞒着任何人。这回他悄悄出京,将消息瞒得极紧,足以令人禁不住多想几分。不少对海外商路感兴趣的世家勋贵越发蠢蠢欲动,只恨不得赶紧着人缀在他身后,想方设法分一杯羹才好。
此时又到了宗室们离京的高峰期, 乾清宫几乎每日都会见着一位前来辞别的宗室。某些心思细腻、记忆力极佳的言官突然想起来:兴王朱祐杬好像去岁就没有按惯例回封地,一直逗留在京城。今年他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迟迟不曾递上辞别的折子。
说来, 去岁其实有些特殊。岐王年前崩逝,大过年的时候接到消息,皇帝陛下立即派兴王带着底下所有弟弟前去主持丧事。前前后后忙忙碌碌,自京城往德安府一个来回便已经是四月中旬了。等到后续的事都办完了,诸位亲王的哀戚之情稍稍缓解,就已然到了七月份。紧接着又是皇帝陛下的万寿节,而后又是中秋节,再接着是重阳节。这些节日过着过着,不知不觉间,其他宗室都已经入京了。
兴王朱祐杬就这么在京城里停留了整整一年,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找他的麻烦。可去年能如此,并不意味着今年也能如此。当时大家顾及皇帝陛下痛失弟弟的心情,不敢轻易触他的逆鳞。如今却不一样了,岐王崩逝已经一年有余,就算皇家兄弟再如何情深,也该遵循祖宗法度才是。
兴王要是再敢拖延下去不离京,那就是心怀不轨!他还有甚么可辩驳的?明明其他宗室都毫不留恋的回封地去了,怎么就他还意图不明地待在京城里?
已经许久不曾大展拳脚的言官们盯紧了朱祐杬,摩拳擦掌地打算掀起一次大战。却没料到,就在他们刚送上几封折子,打算探一探路的时候,朱祐樘忽然召集内阁与户部尚书周经,说他打算委任兴王朱祐杬、益王朱祐槟以及衡王朱祐楎、寿王朱祐榰四人完成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首辅刘健问:“陛下有何打算?”
“前些时日,诸多宗室纷纷上折子,说是他们都想投献王庄,将田地交给皇庄进行管理。这是件好事,说明他们对朕和皇后非常信任。但上折子的宗室太多,几乎遍布各地,御马监与皇庄那头一时有些忙不过来了。”朱祐樘道,“再者,涉及宗室田庄,须得谨慎行事。仅靠着御马监与皇庄管事给他们丈量土地、签订契约、更换鱼鳞图册,很容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如果有人意图不轨,打算挑拨朕与宗室之间的关系,说不得甚么时候就能寻得空隙。毕竟御马监和皇庄管事身份地位太低,遇到棘手之事很难及时处理干净。因此,朕便想着,由祐杬他们四个出面,分别领着人前往各地处理投献之事。他们是朕嫡亲的弟弟,有他们坐镇,想来应该没有甚么人胆敢趁此机会生乱。”
几位阁老沉吟片刻,也都觉得这大概是最稳妥的法子。先前只是零星宗室投献王庄,便是生出些许乱子,也容易及时处置妥当。这一回涉及到数支宗藩,几十位亲王郡王,万一有人从中作梗,引发诸多宗室的不满----若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宗室离心尚是轻的,要是有人趁乱生出叛意……
没错,他们防的就是宁王一系。这次朵颜部南下的事还没查清楚,宁王朱宸濠还没有洗脱嫌疑呢。要是朱宸濠真的有不轨之心,绝不能给他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与宗室叛乱相比,兴王、益王等四位出京又算得了甚么呢?
得到内阁的赞同,朱祐樘便命翰林院拟定圣旨。户部尚书周经袖着手立在旁边,有些疑惑为甚么这件事明明与他无关,皇帝陛下也要将他唤过来。他正想询问,便听朱祐樘道:“趁着这个机会,正好也将益王他们几个的封地位置定下来,划定他们的田庄直接纳进皇庄之中。他们虽然没有就藩,但也都是朕的弟弟。朕总不能厚此薄彼,让他们少了这份收益不是?”
周经顿时觉得有些肉疼。要知道,给藩王划定了田庄,就意味着这部分田庄都不能缴纳田赋。这回还不是给一位亲王赐田庄,而是从益王殿下到申王殿下,足足七位亲王啊!这得划出去多少顷上好的田地啊!这得少收多少田赋啊!!
因为实在是太过肉疼,周经周尚书决定再挣扎一下:“陛下,这于礼不合啊。益王殿下等人尚未就藩,怎么能给他们赏赐田庄呢?”
“迟早都是要赏赐的,爱卿又何必执着于些许田赋?”朱祐樘勾起唇角,“等到新粮推广之后,不仅皇庄能交上更多田赋,各地的产粮量也将至少增上两三成。国库年年丰盈指日可待,何须在意数百顷田地的得失呢?”
新粮种带来的希望多少抚慰了周尚书此时此刻的心情,遂打起精神道:“不知陛下打算从何处给诸位亲王划拨田亩?”呵呵,封在陕西、甘肃与封在湖北、湖南、四川等地自然完全不同。不过想也知道,皇帝陛下必定不会考虑从西北苦寒之地给弟弟们选封地。
何鼎与一位小太监徐徐展开了一张偌大的国朝舆图。疆域以及各布政使司、府县等都与寻常舆图没有任何不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上头涂着斑斑点点似的各种各样的色块。有的色块挤挤攘攘,几乎将一个布政使司都占满了;有的色块稀稀疏疏,不同颜色凑在同一个布政使司里头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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