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至暮夏,柳条飘啊飘,看起来仿佛人间依旧繁盛,但我心知过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凋谢枯零。
我们这样坐着,豆苗天真无邪地在庭院中玩乐,但这样岁月静好的场景,又能再有几次呢?
我在贵妃处待到傍晚才回宫,红香一走,宫中就只剩下我和翠雪。
虽然从前也是只有我们二人,可我还是觉得好不习惯。
我从不是个拿不起放不下之人。
我逍遥放荡的那些年,从来都是雁过留情,离开之时从不拖泥带水。
但我可能是真的入了魔,我好难过,没有红香在身边,我好难过。
我爱她身上那种轻盈至极的感觉,她太过美好,太过令我欢喜。正因为我曾拥有过那样的美好,所以没有她在的余生,才糟糕到让我难以忍受。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叫翠雪去帮我找来项广白。
我好久没有见到项广白了,我本不愿再与他见面,但有一件事,我必须拜托他去做。
我坐在寝殿里等他,他从门口进来,站在门口瞧着我,既不像臣子一样请安,也不像故人一样跟我打招呼,只是站在那不出声。
项广白清瘦了些,我不知是因为夏日炎热而清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阳光从寝殿大门照射在他的身上,项广白的身影在阳光中显得有些虚幻,虚幻得就像是我的人生。
如果没有当年沈家一场变故,我就会嫁给他,和和美美安宁幸福,他会继续无条件地宠我,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他,人生不知有多适意快活。我就不用像现在一样,陷入痛苦中难以脱身。
他代表了我另一种可能的人生,他站在虚幻的阳光中,让我有些恍惚。
“醉白。”
他轻轻唤我,将我拉回到现实。
我请他到我身前。
他看着我,我还有些失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他也不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想牵他的手,他就站在我身前,但我却永远都牵不到。早在我十岁那年,我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牵他手的机会。
我只能一生,以一条平行线的姿态,观望着他。他也只能一生以同样的姿态守护着我。
他不知道的是,在我每一次孤独无助,每一次痛苦难当的时候,我都会想他。
因为只有想他会让我稍稍好受一点。
我只有想到他,想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曾经毫无保留爱过我的人,才会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可怜。
我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低声拜托项广白私下里帮我调查英素衣这一胎是不是遇到了问题。
第20章 朱弦断,明镜缺
我很担心英素衣,我隐隐觉得她似乎不太对劲。
我了解英素衣,英素衣一向大大咧咧,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所以,她怀孕之后这么安静,让我觉得很奇怪。孕妇的确是要小心,但我觉得,她似乎有些过于小心了。
况且,她本来身体强健,如今却常常不适,也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正因如此,我才拜托项广白去帮我查一下。
我因为担心英素衣,于是今天早早就去了她的宫殿陪她。
她看起来倒还是那么没心没肺,但脸色苍白,身体浮肿,四肢无力。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会有什么阴谋逼近。
但毫无证据,我也不敢乱猜,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她小心。不过,以她这种粗心大意的性子,估计我说了也是白说。
英素衣精神很不好,没过一会就困了。于是我就先离开,去般若殿替她祝祷。
从般若殿出来的时候,无忧叫住我。她依旧是一副清秀超然的模样,带着看透一切的神色道:“施主最近是否烦忧?”
我一笑,打趣道:“我的烦躁有那么明显吗?”
无忧一笑算是默认。她拿出一串佛珠,对我温柔地说:“这是贫尼为施主准备的。”
我有些惊讶,不知她为何要为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准备这些。
她望着我,眼波如秋水,道:“施主有佛缘,贫尼自然会对施主用心。”
我道了谢收下,思量了片刻说道:“但愿我真的有佛缘,早日了去烦忧,终归极乐。”
从般若殿回宫之后,我觉得心情好很多。
烦恼依旧围绕着我,但我却不再被烦恼死死拖住。
宫中生活无聊,日子难打发。
我叫翠雪陪我读书,我们俩倚在榻上,我教她识字,我们一起讨论书本中的字句,不知不觉间,日子就熬过去了。
没过几日,项广白就来找我,我请他坐在我对面,让翠雪上茶。
项广白告诉我,英素衣的胎是太医院的孙太医负责,他仔细瞧着,感觉其中似有玄机。
我问:“什么玄机?”
他低声说:“英昭仪体热,孙太医给英昭仪开的安胎药,却是加重体热的药。表面上看,英昭仪服药过后阳气十足体质健旺,但她体热的症状会被加重,长此以往有害无益。”
我问他:“孙太医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淡淡地说:“孙太医一向是依附贵妃的。”
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口。
贵妃,孙太医,英素衣,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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