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小得很,从一众大人之间的夹缝中艰难蹒跚地挤出去。
“……阿瑛继女的儿子。”
“这都多大了,八九岁了吧。夏纯都比他大不了多少。”
“啧,她继女十七八岁就跟着后街那个顾皮条,后来怀了顾皮条的种私奔出去了的。”
“可怜哟,娘又是浪荡货,生下来受罪……”
窃窃的私语从头顶悄声传来,顾亦然一字字听着,咬着苍白颤抖的嘴唇,汗涔涔的手心里死死攥着徐国安给他的五毛钱,从人群当中奋力一挣。
没想到一挣却摔了出来,半边脸的沙子,疼得他暗自吸一口凉气。
后排挤不进去看热闹的人听见动静,回头漠然望了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观战房中的情形。
顾亦然闷声不吭地爬起来,忍着痛拍了拍灰,将手掌上蹭破皮流血的地方舔了舔,往大院门外的小卖部去卖冰棍。
买完冰棍往回走的时候,顾亦然迷路了。
夏家附近全是七拐八绕的石板巷,家家户户穿门过道,又装修得大同小异,顾亦然这是第一次来,走过了两三个十字路口之后,他根本就不记得回外祖父家的方向在哪。
正午天气热,来往的人少,问不到路,顾亦然心中本来因为母亲和外祖母的吵架而不安,现在迷路更是慌乱。
他壮着胆子往前面的路口走了一段,却发现两只黑不溜秋的大野狗正哼哧哼哧耷拉着猩红的大舌头,哈着粗气警惕地望着他。
他心中警铃大作,他,最怕狗了。
几乎是求生一般的本能反应,他拔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两只大野狗一见他跑动起来,突然狂吠着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顾亦然。
顾亦然大叫救命,慌不择路,眼见着前面巷口堆着两个别人家丢弃的大木衣柜,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到最高处,两只大野狗紧随其后,凶狠扑腾着,想要把他抓下来。
顾亦然缩成小小的一团,大气都不敢出,惊吓过度,一脸惨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呜咽哭起来,手里死死捏着那个冰棍,融化的水黏糊糊地淌了他一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柜底下扑腾着的野狗突然嗷呜惨叫一声,顾亦然一愣,往下一看,一块石头呲溜飞过来,狠狠打在野狗的背上。
两只野狗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灰溜溜逃了。
顾亦然这才扭头,望向右边帮他赶跑野狗的人。
十四岁的夏纯穿着蓝白色的衬衫校服,底下一条男孩子的大裤衩子,一只手扶着自行车,一只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剩下的一块石头,挑着眉看着他哈哈一笑,才大大咧咧道,“喂,小孩儿,下来吧!”
顾亦然看着夏纯不说话,脸上面红耳赤,却也不下来。他虽然只有九岁,但也是男孩子,也有在女孩子面前不能丢脸的争强好胜自尊心。怕狗这种丢脸的事情,应该是他一辈子隐瞒的私密,现在竟然在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面前暴露出来,羞耻!
于是他决定,等夏纯走了再下来。
“已经没有狗啦,你下来吧。”夏纯站在下面抬头老半天,不见顾亦然下来,以为他是吓傻了。
顾亦然闷声不吭,很有骨气。
夏纯没那么有耐心,大热的天,再说也不是认识的小孩儿,见他不说话,就一脚上单车,踩着踏板咣当咣当往前走了。
直到夏纯走出去一阵远,顾亦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遇见了夏纯一个应该可以问路的人……人走了,他找谁问路啊?
头顶上的太阳毒辣辣,照在身上久了仿佛要晒脱一层皮一样痛,顾亦然蹲在衣柜顶上,垂头抠着衣柜顶上脱落的油漆。
自行车的铃声突然一响。
顾亦然一愣,抬起头,眼见夏纯的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又骑了回来。
她把车停在衣柜下面,没有下车,一只脚放下支撑平衡,接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丝带,随意将长长乌黑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
她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不太耐烦地问:“哪家的小孩?下来,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顾亦然才从衣柜上踩着堆积的杂物爬下来。
夏纯双手放在龙头上摆正车位,让顾亦然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我之前在这一片也没看见你,你是谁家亲戚?”
顾亦然的双手紧紧抓着自行车的后座边沿,低声闷闷道:“徐国安是我外公。”
夏纯先是漫不经心“哦”了一声,随即才后知后觉,一脸震惊地扭头望着后座那个清秀雪白的小男孩。
“你说什么?”
“徐国安是我外公,夏瑛是我外婆。”顾亦然仰着脸,慢慢又说了一便。
第3章
夏纯带着顾亦然骑车回到大院的时候,夏家门前看热闹的人差不多已经所剩无几,夏瑛跟夏徐真的架貌似吵完了。
夏纯从自行车上下来,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从后座跳下来的顾亦然,心头上滋味难言。
她尚在母亲夏瑛腹中的时候,亲生父亲跟当时已经十四岁的亲哥哥因为车祸双双丧生,母亲悲痛欲绝地生下她,小心翼翼抚养。
可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在那种不大的县城里生活究竟是不容易的,当时尚在人世的外公便自己做主,将在夏家汽修厂打工的继父徐国安介绍给夏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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