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望他将来成为一个君子,不辱我晏家门风。”
晏容筠神情动容,他来到了自己刚出生时,父亲母亲还是年轻的模样。
在静王府的日日夜夜,他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行刑台上的处刑,那是他的亲人,脸上还带着悲愤和不甘,高高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行刑令牌,也染红了天空。
不久前离家时还与他言笑,催他早些归来的人,如今成了一具具软倒的尸身。那一张张不甘的脸,让他再想不起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
晏家所有人都不明白,明明他们忠心耿耿,勤良恭谨,最终怎么就成了妄想逼宫的谋逆之徒!
现在,父亲母亲就在眼前。
晏容筠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一阵扭曲后,场景变了。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世界早已覆上了厚厚的银白。
一个男孩站在雪中,瑟瑟发抖,他冻的身体发紫,却仍站在原地,任由大雪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那是八岁时的晏容筠。
周围廊下站满了府中的仆婢,都心疼地看着快要变成雪人的男孩,却没有人敢去劝说。
母亲也站在廊下,心疼地扭紧了帕子,最终也只是不忍地别过头去。
父亲从屋中走出,将斗篷给母亲披上,劝她回屋,然后举伞一步一步向雪中走去。
“知道错在哪吗?”
晏容筠听到八岁的自己回答道:“孩儿错了,骄傲自满,耽于虚名,该罚。”
那时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晏家百年世家,封侯拜相者多不可数,却一直低调谦逊,近些年人丁稀薄,父亲这一脉只得了他这一子,自然加倍重视与教导,他也确实不负期望,从小天资卓绝,人人盛赞。
直到八岁时他又一次赢了老师,一时得意脱口而出道:“汝之学问敢教于吾乎?”
实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错了,君子重品行,他却骄傲自满,只以为自己学识无人能及,而忘了谦逊。
父亲果然大怒,罚他立于雪中,直到明白自己的错误。
晏容筠想起那时自己站在漫天风雪中,脑中反反复复是父亲的教诲,母亲的提点,还有那些圣贤书的□□。
他从小就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着晏家的责任。
那是晏容筠唯一一次受罚,此后他再没有犯过错,他是人人称道的晏家君子。
景象再次扭曲转换,这一次是热闹的皇宫宴会。
晏容筠看着十五岁的自己跟在父亲身后,走过长长的回廊,绕过繁复的御花园,到了宴会的地方。
少年的自己安静而低调地坐在位置上,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肚子有些不舒服,请示过后皇帝让一位公公带自己前去方便。
晏容筠飘飘荡荡地跟着少年的自己,心渐渐沉了下去。
一样的路线,一样的发展。
少年的他出来后看不到带路的公公,凭着记忆往宴会走去,却很快就迷路了。
晏容筠惊慌起来,他想要同迷路的自己说话,他想要给少年指路,他想要拉走少年。
他还是失败了,少年的自己穿过他的虚影,走向他身后。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拦我?”
一模一样。
少年楚颛朝拿匕首要割宫女脸的动作,被他拦下后质问的话语,都与当年一模一样。
晏容筠垂首,他怎么会傻傻的以为阻止了少年的自己,一切就都会改变。
少年的自己还在说着那些劝阻的话语,少年楚颛朝一脚踹开宫婢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晏容筠耳边。
景象开始迅速变换,一幕幕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少年楚颛朝经常来晏府缠着他,少年的自己也每每不厌其烦地劝解,然后被少年楚颛朝吓一跳,每每这时,楚颛朝就会得意开怀地笑起来。
七夕灯会,他被楚颛朝拉去了街上,楚颛朝看他的眼神仿佛带着光,他准备离开,却被强硬的抱进怀中,“容筠,我喜欢你。”
他躲避楚颛朝一直在外云游,却突然听到消息,晏家谋逆满门抄斩,他再顾不得其他立刻赶回朝安城,却在瑞城被官兵围捕,火海中与晏琢失散,之后被楚颛朝的人擒获押去了静王府。
楚颛朝带他去刑场,让他看着至亲被行刑,一个个死于刀下,鲜血染红了行刑台。
他站在人群中,拼命挣扎着向前,却被静王府侍卫死死按住。
母亲发现了人群中的他,张嘴说话,他看出了口型是:不要。
不要暴露。
母亲的眼神爱怜,泪水汹涌滑落,还在一遍遍的说着不要。
在她身后,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
鲜血喷涌。
楚颛朝带他回去,说只要做他的男宠,就为晏家平反。
他不同意,楚颛朝便端来一杯红罂酒强硬地给他灌下去。
晏容筠闭眼,不想再去看眼前变换的景象。
红罂酒有催|情迷醉之效,他喝下那杯红罂酒昏睡过去的第二日,婢女棠花拿着一盒药膏过来,要给他抹在受伤的那处。
是的,他醒来时正躺在床榻上,盖着锦被,身上不着寸缕,受伤的地方尖锐撕裂的痛。
所有景象消失,世界重归黑暗。
……
洛娴娴看着昏睡中的晏容筠,他的脸色因高烧而泛着异样的红,眉头狠狠蹙着,神情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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