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花叶浓荫之地,周梨赶上了江重雪,也大约是江重雪故意让她赶上,若是照江重雪的轻功,周梨着实没有赶上他的本事。他负着手,侧过身子,眼睛里敛尽了流光溢彩。
周梨有些脑袋不清楚,她知道江重雪生气了,他经常对她生气,但鲜少有像现在这样的,“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在她话音未落之际,江重雪就接口道。
“我不知道你会不喜欢,我以为……”
他听了她的话竟笑了,“你以为?你什么时候能代表我来以为了?你以为我喜欢叶水,便帮着她来讨我的欢心,这可真是有趣,你与她相识不过短短几天,就有了这么深厚的姐妹情分了,如今我倒成了你们算计的对象。”
周梨不知该说什么了,有些事情她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要怎么对江重雪说。
她急得脸红了,“我答应帮叶水姐姐,是因为我看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有笑的,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生气就是皱眉,还总怨我拖累了你,我想,你和叶水姐姐相处比和我相处要轻松许多,那也好啊,你救过我的命,要是你真的喜欢叶水,我也是可以帮忙的,这样一来一举两得,你开心了,姐姐也开心了,不是很好么。”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僵持片刻,江重雪用手指抬起周梨下颌,周梨的脸色很坚定,又很难过。
过了很久,他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下去,甚至软软地浮起一些他自己都未预料到的情感,他说:“我和叶水在一起的确轻松许多,但……”他顿了一顿,“阿梨,你……”
他两次停顿,不明所以。
“什么?”她眨着眼睛问。
可江重雪摇了头,“没什么。”他放开周梨,背过身去。
也许是因为这一夜月色好,江重雪想要对她说些心底的话,可他想起自己所背负的仇恨,着实不该许诺什么,于是就此住口。
两人在风里呆站了许久,周梨脑袋一团乱麻,唯一想到的,是江重雪叫了她一声阿梨,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平日通常以一个喂字代替她的名字。
阿梨。
江重雪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尾音上勾,还挺好听。
第7章 入侵
“你们两个呆呆地站着做什么?”
周梨与江重雪一同回头,叶水站在一树柳叶后头,脸上有笑容。
她握住周梨的手腕,笑道:“院子里还有我特意布置的点心和好酒没吃呢,都是用银子买的,不要浪费了,我们一起去吃。”她抬头望江重雪,“劳驾少堂主去把我哥哥也叫来,我们四个一起吃酒赏月,好不好?”
“叶水,”江重雪在月下翩立,他还只有十六岁,身姿却已长成,俊朗颀长,在石子路面拉开长长斜影,远远观去临风玉立,“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没话和你说。”叶水摇摇头。
江重雪被她一噎,倒愣住了,她已经拉着周梨穿过半月门,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从碟子里捻起一块玫瑰花糕塞进嘴巴,咀嚼着吞下肚子。
周梨看着她,叶水好像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姐姐。”
“嘘,”叶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了想,说:“我不喜欢江重雪了。”
“啊?”
“是啊,现在想想,江重雪太漂亮了,这么漂亮的男人,万一真的得到了,以后一定会招惹很多狂蜂浪蝶的,到时候我会被气死的,所以我不喜欢他了。”
周梨哭笑不得,叶水也笑,伸手把玫瑰花糕塞进周梨嘴巴。她咬了一口,抬头对上叶水微笑的眼睛。
也许叶水听到了她和江重雪的谈话,为了不让任何人为难,她才说出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其实叶水的心思很细腻。
周梨说:“以后有缘分和姐姐在一起的人,他一定会很幸福。”
叶水点点头,“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让他很幸福。”
两人相视片刻,大笑起来。江重雪和叶火这时踱步进来。
叶水跳起来,说她方才那一舞大家都没仔细看,她要重新再跳。于是推搡着周梨依旧在廊下坐好,为她抚琴。
仍旧是方才灵动悦耳的一曲,叶水踏着琴音而舞,但到底她是新学,又兼她本身的肢体里就携着习武之人的刚烈之气,本该是柔柔软软的一段舞,反被她跳得如同舞剑,叶火看得捧腹大笑,被叶水在院子里绕着那棵海棠树追打。
周梨忍不住微笑,看到江重雪走到她身旁来,他说:“我不知道,你原来会弹琴。”
她脸色一红,“只学了一点点皮毛,些许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
“听得出来,”他弹弹衣袖,说:“的确难听。”
“……”周梨道:“难道你弹得很好?”
江重雪挑起好看的眉眼,俯身拨了拨琴弦,周梨不由自主地将这张七弦琴让予他。
七弦琴洇着夜色,如涂过昏昧的漆。江重雪弹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溶溶,不激昂,亦不清雅,很苍茫。
一个人有怎样的心绪,就会弹出怎样的曲子。周梨想起很久以前,先生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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