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又是何意?”钱掌卫的语气咄咄逼人,“难道在你眼中,陈张二将是自己跌到突厥人手中的?”
燕军若不是真的如同太子所说那样不堪一击,又怎会代州城外一次偷袭,就一举失去了两员重将?
皇帝被钱掌卫和沈知云吵得头痛,满面不耐烦,出声打断了他们:“…如今情势,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已没有意义。”
太子在战报中将前因后果写得太清楚,一开口就是问皇帝要三千黄金提升军备,要从西域购入锁子甲,一万骑兵人人皆须配齐。
皇帝却迟迟不肯表态,言辞闪烁多有推辞之意:“…睿儿到底年幼,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遇事不免有些沉不住气。提升军备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怎能如此儿戏说改就改?”
中书令裴郡之静静听着,一言未发,既没有替太子辩解说话,又连一个字也不曾附和皇帝所说。
他不表态,清流一党的态度耐人寻味了许多。皇帝数次提起再要换帅,召回太子,却都因裴郡之暧昧不清的态度而搁置了下来。
可是再说回砸钱提升锁子甲,并派兵支援一事,皇帝却也没有同意。
两方这样僵持,足足有了半个月的时间。
代州城里的局势,也因为京中帝王模糊不清的态度而越发紧张起来。
泰安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若说以往太子对她的紧张,最多不过体现在她出入营帐要沙苑陪伴她与她同行。
可最近一段时间,但凡她踏出营帐,都有三四位的兵将跟在她前后左右,面孔十分熟悉,看起来倒像是太子带过来的东宫亲卫。
东宫亲卫,就是太子最信得过的嫡系。泰安只天天看着熟悉的面孔在她身边晃悠,便知太子处境艰难,连带着对她的保护也更全面。
是夜,泰安从马场归来的时候,李少林李将军仍在太子营帐中,与他商量着现在的时局。
泰安知道兹事体大,也不敢打扰他们,便坐在沙苑留在营帐外的小杌子上,挥手秉退身边的侍卫。
营帐里李将军的声音越提越高,隐隐含了怒意。
“…殿下宠爱阿凤姑娘,也该有个度!”李将军的声音骤然变大,“京中尚有一往情深的太子妃裴氏,既能为你分忧,又可成你助力,臣就是不明白,你为何要选在现在这个节骨眼把这件事捅开?”
泰安猛地抬头,竖起耳朵听营帐里两人的对话。
“由裴氏出面说服中书令裴郡之,行不行得通尚且未知。”太子说,“更何况…我并不愿再与裴氏女牵扯太多的关系。”
李少林大惊失色:“殿下这是何意?何为不愿与太子妃牵扯关系?你们两年之后大婚在即,又怎么不牵扯关系?”
他倒抽一口冷气:“莫非殿下是想退婚?”
李少林满满不赞同的神色:“殿下不可!您与裴家女的婚事乃是圣人亲口御言,怎能说退就退?”
太子眉心攒起,并未直面回答李少林,只是紧紧盯着营帐外的圆月。
以往他和裴安素之间的种种,算是生死关头利益捆绑,各取所需罢了。
李少林所说的,要裴安素去说服裴郡之,加上秦家对沈知云敲边鼓,从而发动清流一党在朝堂上倒逼皇帝拿出军饷军银,的确是太子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佳方法。
只一秒的时间,太子轻轻摇头,打心底里不愿再与裴安素有交集,更不愿再因政事欠她人情,直到无法偿还的地步。
可是小太子却没有料到,是夜,太子妃裴安素乘坐了一令裴郡之府上的侧门里。
第62章 不解
隔日早朝, 裴郡之一改之前暧昧不清的态度, 在金銮殿上慷慨陈词, 几乎完全顺着太子战报中的愿意,大肆渲染了北地燕军的危在旦夕。
满朝哗然,皇帝面色铁青,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清流一党在裴郡之的示意下,跪了满地。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突厥近十年来借由与西域的商贸往来, 早非当日吴下阿蒙, 兵力大增, 绝非我代肃二州燕军能敌。”裴郡之字字句句说得干脆,言下之意暗暗指责大司马陈克令在位时尸位素餐闭关锁国,半点情面也没有给如今“专宠皇后”的帝王留。
皇帝的面色愈发难看, 鼻翼翕动,待要装痴扮傻, 又怕裴郡之趁势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裴郡之并未留给皇帝辩驳的机会和时间, 他大肆渲染了燕军艰难的境遇之后,又恭恭敬敬跪了下来,双手捧上一卷绢布的卷轴。
“臣无能, 家资不丰,唯有内子薄奁少许, 今日愿全数奉上。臣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 但是水滴石穿, 愿与诸位同僚和衷共济, 为保我大燕边疆安虞散尽家财!”
大监将裴郡之奉上的卷轴接过,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铁青着脸抖开,只见白色的绢布上细细密密地绣着女子出嫁时的妆奁,连脸盆铜架都写得清楚。
狠,实在是狠。
裴郡之沉默这么些天,一出手便将老婆的嫁妆的拿出来做人情,倒逼皇帝送钱去边疆提升军备。
皇帝紧咬牙关,愤怒和不解之后,心中又涌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竟然能同时说服清流一党和陈克令的旧部,这两批完全不同的人马,同时替他在朝堂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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