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里,霏霏的细雪盖满了整座天山,天与山皓然一色,一切宛如粉妆玉砌。
人行走在连绵雪山之中,天大地大,却仿佛茕茕无依,像一场盛大的虚无,说不出的凄清悲凉。
他坦然走在山中,行过之处,分毫足迹也无,天寒地冻,他身上衣袍极薄,却并无瑟缩之意,漫天细雪簌簌飞舞,未靠近他三尺之内,已纷纷融化,流泻在他足下。
他不知仙宫在何处,在山脉之间来来往往找了三日,终于找到了入口。
那入口掩埋在重重冰雪之下,极为隐密,周围又封着无数奇奇怪怪的封印,原本不会被人发觉,但此番前来寻找的人,不但有着极坚毅的心志,更精通上古符法。
他从容解开入口周围的封印,迈步入内,他知道里面住的,即便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也必定是厉害之极的人物,一旦闯入,他就生死未卜。
但生死早已被他置之度外,败,不过要萧君圭一条性命,成,则能救长安。
即便上天入地,魂飞魄散,萧君圭,也必救长安。
入口很狭窄,但那一条甬道却很漫长,他在黑暗里只听到融化的雪水滴落在山壁上的声音,也不知道行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甬道尽头。
尽头处阳光耀眼生花,甬道那畔的世界恍如仙境,一扇巨门当中而立,门上挂着一双玉环,气势恢宏不凡,一座玉梯绵延而下,直伸到甬道尽处。
一只九头巨兽昂然立在门前,虎身人面,傲然地环视四周,突然见到这个年轻人缓缓从甬道尽头处走出来,又缓步走上玉梯,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这个年轻人身上并无仙气,显然是个凡人,但却有一张令诸神艳羡的脸,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吊儿郎当,他眼神中的光彩很奇特,分不清是嘲弄还是忧郁。
巨兽身躯微微一震,九只脑袋上的眼睛里一齐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化为肃穆庄严:“凡人,你焉敢进入仙界?”
萧君圭知道,他遇到了镇守仙界的神兽。
千万年以来,这只神兽中的佼佼者都忠实地守卫在仙境的入口,防备着有外人闯入。
它已经守护了这扇门千年万年,却不曾料到,它会看到一个凡人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还向自己似嘲弄似忧郁地一笑。
神兽九个脑袋上的眉毛一齐皱得深深的,声如雷霆:“凡人,此刻乃是世外仙境,非你久留之地,你速速离去,吾可免你死罪。”
它面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哈哈笑了起来:“原来神兽也这么天真,老子不远万里找到这儿来,难道是专门来看一看你的?又不是串门子走亲戚,就算专门来找人,老子也是来找美貌女仙的,关你这九个脑袋的丑八怪什么事?”
神兽镇守仙境千万年以来,从未有一个神仙对它如此无礼,遑论凡人。像这个少年一般出言无状,更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所未有。
它从来没有和凡人打过交道,只听得愣了,眼见那少年漫不在乎地越过自己,伸手去推玉门,方才醒悟过来,一声大吼:“且慢!你若想进去,除非从吾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少年回过身来,瞟了它一眼,若有所悟地笑了:“哦,原来开门的钥匙在你脖子上挂着呢,也罢,神兽老兄,老子非进去不可,只得对你不住了。”
神兽虽然从未去过人间,但仙凡之间,有些东西也是相通的,比如“老子”二字,在仙界也流传甚广,它自然了解其中含义。
它活了几万年的岁数,当谁的十八代祖宗都绰绰有余,居然被这不懂尊卑礼数的少年对着它,恬不知耻地自称“老子”,饶是开明神兽气量甚大,闻言也不禁勃然大怒。
莺七见到师尊和神兽三言两语,便要打上一架,她知道师尊的本事,原本毫不担心,心想师尊连小狴都收拾得了,区区一只神兽也不在话下。
但小狴不过是神龙的幼子,通共只活了一百来岁,在神兽之中,本事和目光一样短浅。
这神兽却是上古神兽,镇守了仙境千万年,连小狴它爹见了开明神兽,也得三招两招就被打趴下,其战斗力和小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从小狴不会说话,这神兽却言谈文雅,还会自称“吾”就可看得出来。
这场架仿佛打得很艰难。
神兽有九个脑袋,打起架来虎虎生风,虎啸之声直震寰宇,每啸一声,半空中便喀拉拉亮起一道闪电,直劈向萧君圭,虎尾一剪一扫,空中便激起一阵猛烈的狂风,将他卷在其中,几乎撕成碎片。
强大如萧君圭,也只能东躲西藏,在半空中陀螺般团团乱转,躲避神兽的凶猛攻击。
他一向跳脱,和神兽打架之余,尚自有余暇想着:“他奶奶的,是谁封我当天下第一的?老子要是能回去,真得找到这混蛋和他好好理论理论。”
神兽似看明白他打得心不在焉,仰天狂啸一声,猛然扑了上去。
萧君圭终于叹了口气,扬声道:“神兽老兄,不好意思,我可得得罪了。”
一道惨碧色的血液汇聚在一起,顺着玉梯慢悠悠地流了下去,将整座玉梯都染得碧彩莹莹,再也看不出原本温润的玉光。
他站在血泊里愣了一会儿,走到了开明神兽的尸体之旁,慢慢取下了它脖子上的一把钥匙,忍不住笑了笑:“他奶奶的,这丑八怪的血居然是绿色的,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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