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执笔蘸了一笔砚台里的墨汁,跪在榻上俯过身子一撇一捺两笔在萧辞薄唇上方画了两撮小胡子,笑吟道“须臾一花甲,弹指一美髯。”
清雅俊逸,霁月清风如萧辞恍然之间翩然谪仙落俗尘,真真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景皓一个没绷住捧腹大笑,青鸾以帕掩口笑得流出了眼泪,扶黎执笔的手停在半空中任由墨汁滴落在棋盘之上亦是抿唇而笑。
淡瞥了一眼景皓,他立马止住了笑,紧闭嘴唇,眼睛中看好戏的神态并未散去“那个…雨似乎小了,今早高公公派人传话让我取几卷古籍。”
青鸾拭了拭眼泪掖好帕子俯身一礼识趣道“我去煎药。”
待二人出了房门,自知理亏掏出帕子擦拭着他唇边的墨汁。
“我来吧!”冰冷的指节本欲接过帕子不料触到她的指,稍顿片刻快速的收回。
深潭无波的黑眸盯得她心头发虚,手足无措间猛然发现脱去绣鞋的双足,耳根发烫,脸颊飞过一片红晕,不着痕迹往里缩了缩,用宽大的裙裾掩住。
芊芊玉手一子一子整理着棋案上的棋子“你可是生气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神色莫名看着窗外的细雨复又看着她轻叹“若可花甲,此生足矣。”
收拾好棋子,萧辞歪在榻上看着一卷竹简,几缕发丝垂在耳畔,多了几分慵懒之态。
起身下榻穿好绣鞋,走到书案旁,案几上摆了几排古卷竹简,偶有虫蛀,古篆小字,晦涩难懂,斑驳不清“愿赌服输,我帮你抄录古籍。”
撤去棋盘,抱来几册竹简,铺好宣纸,用梅花镇石压好,清秀工整的蝇头古篆,不时以笔抵额皱眉思索。
对面萧辞往砚台里添了一些清泉水,拂袖研磨,不知为何她竟然想到红袖添香这四个字,扑哧一声便笑了,他询问的看了她一眼,垂眸咬唇正襟危坐继续誊录,颇为无辜的淡然清冷疑惑的回看了他一眼。
抽过几张宣纸,执笔而书,行云流水,飘逸有力,相对而坐,雨敲乌瓦,岁月静好。
“王爷这是要修书立典?”把誊录好的宣纸放在一旁,氏族志——庐陵徐氏卷。
“依据史书,辨别真假,考证世系,名门氏族,兴衰荣辱,修法立典,推进忠贤,贬退奸佞,氏录为首。”
“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翰文苑修书立典,记史为鉴的事王爷也要一力承担了?”扶黎沉了脸色抽过他指间的毛笔搁置在砚台上,他是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让自己闲着。
“舞文弄墨,闲情雅趣,并不伤神。”轻咳几声,双手捧着膝上的暖炉淡笑辩解了几句。
原来修书誊录,史鉴立典之事对于他们而言是莫大的奢侈与福气。
翻出一卷经文,所刻梵文,里面夹着一块泛黄的丝帛,金刚经。
“一切有违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打眼看去喃喃念道,思忖片刻质问道“也要弘扬佛法么?”
“好,这些书不看也罢。但凭差遣。”放下手中的暖炉,无奈摇了摇头,把手边的几卷竹简一一卷好搁置在一旁。
他精神并不是太好,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比拥着的狐裘还要惨白几分,烟雨氤氲,公子入画,水墨留白,极淡极淡。
微阖的黑眸蓦地让她心头发慌,执笔写字的手未停淡淡道“渴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院内苍翠欲滴的芭蕉叶滴滴答答滴着水,宽衣白袍,茶叶舒展,一室茶香。
转头望着几案旁疾笔而书的女子,月洞疏窗申出一枝雪梨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唇角的笑意更浓,端着茶盏温文有礼道“姑娘请。”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接过青瓷茶盅好笑道“谢过公子。”
抿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的一丛芭蕉“这样的日子真好,恬淡无争。你可以选择的。”
“你不也是?”
“不可能!”
“有生之年,拨乱反正,寥慰余生,便可了无牵挂了。”
“了无牵挂?”平淡无波的眸子,谈及生死亦是浅笑安然,无埋怨,无不甘,七情六欲一片寂灭,病弱残躯,筹谋布局仅仅只为拨乱反正?由聪明人听来很荒唐可笑的理由。
“大概还是有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咳几声“那便是上天垂怜了。”
温笑破碎的一道缝隙,无奈,隐忍,不甘,痛苦,贪恋……复杂莫名,心下难受莫名,别样的情绪自胸口酝酿脱口而出道“你一定能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好。”
茶香清冽,茶叶沉浮,茶如人生,萧辞转到她身后,就着她的笔写道“一期一会,世当珍惜”。
☆、国色天香(上)
次日,宸华殿,葛菀命人一早匆匆撤了各色吃食,亲自端来一碗燕窝。
粉彩莲花纹的瓷碗白媚儿随意抬眼一瞥,极为勉强不耐的接过,白瓷勺与瓷碗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低垂着眉目有一下没一下舀着燕窝并未送入口中“皇上昨晚去了紫微殿?”
葛菀不敢抬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了一个是字,停下手中舀燕窝的动作,随着瓷碗破碎的刺耳声响,宸华殿的所有奴才齐刷刷跪了一地。
窗漏着细碎的阳光,花影婆娑在蝉翼纱的窗纱上打下浅淡的墨影,外面的日头一会明的刺眼一会又阴的可怖。
半眯着眼睛,眸色阴鹜,右手猛力一扯手边的桌帷,影青暗花缠枝韦相花纹茶盏摔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煞是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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