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一哭一闹,再加点小小的威胁,身为和尚的空木就只能妥协。这样来看,这小厮,也称得上机灵了。
在去前厅的路上,宣成魅问了下他的基本情况。他似未想到她会问这些,最初很是吃惊,宣成魅轻笑着解释了句:“我只是有些无聊,随便问问!”他抬眼看了看前方,那长廊少说还有数丈,便很快接受了她的说辞,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背景悉数交待了。
他叫时方,是破都城外一个山村人,因家境贫寒,才将自己卖到这府中做了下人。他来时将十岁,新夫人,也就是空木的母亲正好嫁进来满了三年,因他聪明伶俐,她很喜欢他,遂向老爷请了命,专程将他调到身边伺候。这些年里她待他极好,奈何她短命,前段时日忽然染了病,就这样去了。
说这些时,他显得甚为悲伤,说几句便要抹一把泪。宣成魅有些看不惯这番行径,但这话题怎么说也是她提起的,秉承着自己惹的事自己担的原则,她小心地安抚了几句。时方强自将泪咽下,故作轻松道:“多谢姑娘劝诫!”
宣成魅笑笑,又一次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是凡间人,所以这些生离死别的悲痛,她全数不懂。在她看来,一个人死了,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重生,根本就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惜她这样的想法,像时方这样的凡人,根本无法理解。她依旧劝慰着他,他又抹一把泪,忽然顿住脚步道:“少爷呢?”
宣成魅亦随之停下,才发现空木竟不知何时离了他们的队伍。
时方用手在大腿上一拍,懊恼道:“哎呦我怎么能这么粗心?若是少爷丢了,我怎么向老爷交待啊!”
“别急别急……”宣成魅劝道,“他刚刚还在,想必也未走太远,我们在周围找找吧?”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看过去也未看到空木的身影,待转过一道弯,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潋滟的水光来。宣成魅顿下脚步,此时暮色渐重,却还是能看到那白玉桥上立着一素服女子,她面朝他们而站,纤细的身影倒映在水中,犹如暗夜的明月般清丽迷人。
而他们要寻的空木,则站在那连接着白玉桥和长廊的小道上,旁边一簇芍药热烈盛放,正好衬得他脸格外美丽。
两人一在上,一在下,隔着花簇与水光相望,确然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他们似已聊了些时候,宣成魅与时方到时,正好看到白玉桥上的女子掩嘴而笑,空木则将掌竖在胸前,轻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宣成魅走过去,还未开口,那桥上的女子便道:“空木大师,寻你的人来了!”话音如玉珠落盘,轻柔又玲珑。
空木闻言,旋身过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去对她道:“那么贫僧便先行离去,与姑娘改日再叙吧!”
“大师请!”那女子屈膝颔首,一个礼行得端庄又大气。
空木这才回身,且回来后,也二话未说,只让时方继续带路。
接下来的这一路,宣成魅走得心格外痒痒,倒不是觉得他与那女子谈话有什么不可,而是她初见他那日,也曾以美色相诱,可他却表现得极为淡定,根本不为她所惑。而今他们是要去见那老爷,也算是来这府中的第一件要事,可他却能为那女子,在半路上无声无息地离去,实在是有些反常。
然碍于时方,她不好多问,兀自纠结时,三人已到了前厅。厅中已围坐了一圈人,见他们前来,他们纷纷起身。时方将空木领到正中一位中年男子面前,介绍道:“少爷,这位便是老爷了!”
空木合掌施了一礼。那被称作老爷的人扶住他,将他引到桌边:“既然来了,便不必拘礼了!”与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他没有大肚腩,亦没有满面皱褶,而是有着魁梧高大的身躯,与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他将头上须发拢成了髻,颌下碎胡梳理得有条有理,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也很是矍铄。
按照他的安排,空木坐了他下手,宣成魅则在空木旁边,等开了宴,他们才知,这一桌席是专程为空木备的。
这老爷姓薛,早些年在京中做过官,后来弃官从了商,其正妻忽然暴毙而亡,一时悲痛下,他举家迁回破都,并定居于此。几年后又添了几房妾室,并将空木的生母扶上了正位。只可惜,他妻妾虽多,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唯一有过的儿子也在出生百日后夭折了。
人间讲究男尊女卑,若非是客,宣成魅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一桌上作陪的,除却薛老爷,其他的,都是他的兄弟和侄儿。
是和谐又热闹的场面,可实际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可这种事,在空木眼里不是事,在宣成魅眼里亦不是事,任凭桌上众人如何巧舌如簧,他们都岿然不动,只默默地,低着头,将桌上饭食悉数扫了个遍。整个过程薛老爷都淡然看着,等他们吃完,他才交待道:“近日这城中不太平,你们早些休息,莫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空木道了谢。
回去时薛老爷仍要派时方来送,空木推却道:“我们来时已记熟了路线,就不必再麻烦了!”
薛老爷未强求。
两人踏出了前厅,宣成魅问:“你记得路么?”
空木回:“我以为你记得!”
“既然不记得……”宣成魅怒了,“你刚刚要逞什么能?”
空木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刚刚那样的情形,这样说,会显得底气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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