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见见他?”
傅梅山轻声道:“就在太史局的正厅里。”
我抬脚要进去,傅梅山又道:“傅某劝夫人不要去,且等一等罢。”
我奇道:“为何?”
傅梅山道:“他在街上造的孽,那些被他袭击的人的亲戚朋友通通来找他麻烦了。”
我大约想到了是怎样的场景,便道:“没事,我等不得了,要赶紧去问他。”
提着裙角匆匆忙忙进了正厅,果然是一派的喧闹与哭叫。那老虎妖被发亮的缚妖索捆着,低头沉默地坐在风暴中心。人们哭喊、厮打、揪他的头发。他脸颊全肿了,血淋淋几条指甲划痕,花白蓬松的头发瑟瑟地垂下来,遮不住的狼狈。
“你不是人!你果真不是人啊,妖怪!”中年妇女绝望地嚎啕,“我的树儿才六岁!你连全尸都不留给我!就算不是人,是老虎,也有一颗心的呀!我们在你隔壁住了七八年,小孩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入蜀的路上你还一直抱着他——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我心神震颤,直直看向那虎妖。他麻木的脸上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嘴唇颤抖着,微弱地开合,嘈杂声里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我看懂了。他说“对不起”,一直说,一直说,再慢慢流下浑浊的热泪。
我奋力拨开人群,冲到他身边,挨了好几拳头,附耳问他:“你为什么要伤人?”
虎妖无神地望着我,我循循善诱道:“发生这种事,你也不想的,对不对?”
“是……”他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我喜欢长安城,也喜欢成都城,大家都很好,我谁也不想伤害。”
“那为什么?”我又挨了两爪子,抓紧了问。
“我不晓得……”他忽然捂住脸痛哭,“我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人说寿璋山上的树长得很好,虽然在成都我不靠砍柴谋生,但我喜欢看精神的树,就去寿璋山上逛逛……然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树儿……树儿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他爹爹妈妈很照顾我这个老人家……”
我见他一副老年人的疲态,没有丝毫山中大王的威风,心里很是怜悯,便起身掏出一张符纸隔开了人群,发髻也散乱了,有些狼狈不堪,外强中干地喝道:“好了,好了!太史局要审妖精了,你们都回去。”
树儿娘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哭道:“大人要替我们做主!不能放过那个十恶不赦的妖精啊!”
“自然。”傅梅山踏入正厅,徐徐地道。“天也这么晚了,大家不如回去歇着,明早再来。明早我们与大理寺合审虎妖周茂。”
他这一席话稳了家属的心神,大家互相搀扶着退出了太史局。
我皱眉道:“大理寺也掺和进来了?”
“陛下的意思。”傅梅山简洁地说。
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又向虎妖周茂看一眼,道:“这人你们带走吧,我告辞了。”周茂抬起眼睛同我对视,他眼里是一汪绝望的寒潭。我怕自己多说些无益的话,赶紧转过脸,提起裙子匆匆离开了。
☆、【章八鹿鸣】06
天上月亮冷而生涩,干巴巴地晒下来,被月光映得黯然失色的星星如炉子里将熄未灭的火屑,一点微亮苟延残喘。我在寿璋山黝黑的林道中穿行,脚踏着落叶,窸窸窣窣。
白梅和周茂都说他们混混沌沌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如此便有些蹊跷。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想着周茂既然提及了寿璋山,不如赶紧来探一探。
进了山我便有些后悔,不该仓促而来。林子黑渗渗的吓人,参天的古木在幽蓝月下都化作食人的妖魔,张牙舞爪地在我身边且歌且舞。我提紧了手上软剑,慢慢走在寿璋山山道上盘旋而上。
一阵晚风徐徐吹来,风里带了点不和谐的声息。我屏息,避让到道旁,轻轻一跃跳上树枝,执条闭眼细听。那声音起先如风中呢喃,若非我有道法傍身,恐怕会遗漏了;再待得一会儿,细细传来可分辨是人声了。我将软剑横在胸前,弓着身子藏在枝叶间。
山道上朦胧地走来两条细长的人影,淡蓝色的月光勾勒着剪纸般纤薄的轮廓。
待我看清来人,低声倒抽一口气,几乎从树上掉下来。待我好容易站稳了,便用一手捂了嘴,带着极度的不可置信,神色复杂地俯身看着她们,凝神细听。
“早知如此,便该将那萱阳草毁了去。”优姝在风里轻轻地叹一口气,“后头闹出这等事,实非我意。”
绫织轻声道:“二小姐切莫自责,萱阳草对普通人是没有害处的,只会诱发妖精的嗜血本能。那周茂愤而伤人,说到底也是本性如此。”
“被他咬死抓伤的人毕竟无辜,”优姝摇摇头,“此事你莫要劝我了。回头我们取些钱财,借个由头送到死伤者家里,姑且算替我赎些罪。”
绫织唯唯道:“是。”
优姝在月光下轻轻蹙起眉头,道:“傅梅山同你说什么了?皇帝对祁白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端臣大约后日便回来了,能赶在他回来之前将此事解决了最好。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伤心伤心也就罢了,还能殉情不成?”
绫织恭谨道:“明早大理寺与太史局提审周茂,大理寺卿宗振远大人是老爷的门徒,奴婢已经提前去打过招呼了。”
优姝冷笑道:“如此最好。”
“小姐不必太过劳心,”绫织体贴地宽慰她,“依奴婢看,即便巫大人回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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