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不语的庄致致,颤颤巍巍道:“春白公主?”
庄致致轻松地挣开负手的绳索,掀开兜帽,面若冰霜道:“是我。”她也不看周围跪了一圈请罪的士兵,只刀刮般盯着枕壶。枕壶在冰天雪地里徐徐铺开折扇,悠游自在地摇了两把,我被扇风一吹,当即打了两个喷嚏。
枕壶取下斗篷严严实实裹住我,我强行探出个脑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刷地收拢折扇,凉凉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很没出息地缩了缩脖子。
枕壶亲昵地用扇尖点了点我的鼻子,潇洒道:“不用急着解释;你先好好编造一会儿,我回头再听。”
这时庄致致寒光满面地逼近,向枕壶道:“公子可真是好算计。”她对我可从没这样声色俱厉过。
枕壶淡淡道:“不如公主好算计;能让我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师妹心甘情愿地随你奔波千里,我可没这个本事。”
进入沔城后,我随枕壶歇在朵昌楼,庄致致凛然随士兵去见阮宁。临她去时,我已经软绵绵躺在了榻上,她屈起身子半跪在我床前,柔声道:“阿昙,辛苦你了。”
我软软道:“我说了会陪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握了握我的手,道:“你太好了。”
话毕她直起身,冷冷瞥了枕壶一眼;枕壶用折扇遮了嘴唇,扬起眉毛近乎挑衅地看着她。庄致致回过头道:“我先走了。”我往棉被里缩了缩,道:“好,你闲下来找我玩。”
她一走,枕壶便斜坐在我床头,用拢起折扇敲了敲我的额头,笑问:“你一直陪着她?你不打算回长安了?”
我乌龟般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道:“瞎说什么呢?我陪着她,帮她找回哥哥,我就回长安去。”我怕枕壶不替我在师兄师姐跟前求情,遂又钻出棉被,滚进他怀里讨好卖乖道:“我一直陪着她,谁跟我成亲呢?”
枕壶像是痛快些了,搂了我的腰,明知故问:“谁跟你成亲呢?”
我道:“我不够好,除了你怕是没人要了,你要不要?”
枕壶上下掂量着我,含笑道:“我也觉着你不够好,随口留一句话便奔到千里之外来了,害我不得不请命上这兵荒马乱之地来凑热闹。可谁叫你是我师妹呢?倘若我不要你,你该多可怜。”
我点头如捣蒜,道:“是的,超可怜超可怜。你要不要我?”
枕壶用扇尖抵住唇角,敛起一个笑,道:“那我便勉为其难。”
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再钻回棉被。他拿了本传奇来念给我听,我听得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是我近来难得的好眠。但这一场酣睡里仍旧有梦的影子,梦里依稀有一座塔,小小的孩子穿红衣夺目如彩霞,手握一柄白色羽扇,舞得全城狂欢。
同路的这些天里,庄致致同我说了太多的话,我别无其他可想,只能一遍遍地为她十六年的人生描些轮廓。长安城郊初见时那个娇滴滴的、尊礼守法的公主形象崩塌了,往后俏丽动人的少女形象也崩塌了。她在我心里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地弹琴跳舞,孤孤单单地和自己说话。我总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章五致致】03
枕壶说师姐可被我给气死了,吩咐他传话说要我当着心,回去有我好受;我并不怕师姐,她雷声大、雨点小惯了,嘴里说得杀气凛然的,一到紧要关头便心疼我、舍不得我。枕壶晓得我的心思,戳我脑门说:“你就是被师姐给惯的!”他这话委实谦虚了,深藏功与名,毕竟另一半的功劳可担在他肩膀上呐!
我在朵昌楼上不知日月,却也能感受到整座沔城山雨欲来的肃杀氛围。枕壶近来忙,只大半夜回来睡,我捏他鼻子,他也只回握住我的手指,累得话也说不出来。有时候我倚在窗边,撑着下巴看街上甲兵披坚执锐巡逻,沿街住民门户紧闭,竭力装作屋里没人。
庄致致走后,便压根儿没回来看我。我知道,她大约比枕壶还要忙些,也便不怪罪她不够意思。只是我镇日歪在朵昌楼的厢房里,也不是个事儿呀。
夜里下雪了。不再是我在来路上遇见的那种轻飘飘的薄雪,是一场结结实实的大雪,一夜间便为重楼屋宇盖上了雪褥子。我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店小二说椿河已经结了冰;店老板苦笑道:“结了冰又如何?现如今,谁还敢去椿河上滑雪玩?”
我被他说得心头大动,想想还是只得作罢;去滑雪虽不现实,让我瞧瞧大雪封河的景象总可以吧?打定主意,我便换了袄子,披了斗篷,想要在进入沔城后头一回上街去。
店老板见我行装,慌了,道:“小姐往何处去?”
我道:“我要登城墙看椿河。”
店老板忙不迭作揖打恭道:“小姐,如今阮宁将军与周鸣鹤那厮隔河对峙,城墙上日夜陈兵,您哪能登得上去?外头冷,您进房歇着,小的给您生炉子,好不好?”
我面沉如水,道:“不好。”这些天烤火快把我给烤焦了,“就算不登城墙,我也要在城中走一走。城墙上阮将军守着,城里总还安全吧?”
店老板辩不过我,又不敢拦我,只好眼巴巴望着我出了朵昌楼。我步出楼,长长吸一口气,将被雪润泽过的空气吃进胃里,只觉比长安大雪后的气更凉些。城墙既然上不去,我便只得在城中信步而行;可惜整座沔城都被覆盖在战争的阴影下,除了沿街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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