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时依旧走出来时的暗道,步惜欢在前,一路刮着冷风,暮青在后,一路思索案情。
行至暗道尽处,步惜欢将手伸进墙上嵌着的羽人玉灯里,往那灯芯儿上一按,忽听有水声在面前石墙后头倾泻而去,一会儿,石阶上的暗门打开,湿暖的水汽迎面扑来。
暮青在后头瞧着,眸中有些惊色。她只知下来暗道的机关在龙眼处,倒未曾想到上去的机关在灯芯里。虽然灯芯的火苗儿温度不高,徒手便能灭,但大抵少有人能想到出口机关在灯芯儿下,要开暗道,先要将手伸进那油里火里。这机关的设置,称得上是巧思了。
随步惜欢上了暗道台阶,回了合欢殿九龙浴台,暮青一上来便瞧了眼脚下,果见脚下玉池水尽,却仍有氤氲暖汽,果然刚才听见的是这池中水泻去的声音。她记得昨夜走时,池中水是放掉的,看来是机关设置巧妙,在他们走后水又蓄满了池子,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进殿,也难发现水下有暗道。
暮青眸中露出赞色,为这暗道机关的周全。赞过之后她又低头,继续思索案情了。
步惜欢回身,瞧见的便是她这副垂眸深思的模样,眸中幽色深浸,袖中玉指朝那浴台上的龙头处隔空一弹,那龙头正中嵌着的翠玉忽凹下去,池周九道玉龙口中水柱齐涌,顿湿了二人鞋面。
暮青抬头,眸中清冷刺人。
“你想满身臭气地唤宫人进殿服侍?是怕有人不知你昨夜出宫了?”步惜欢懒看她一眼,眉宇间沉色不减。
暮青闻言,面色更冷,“陛下想与鞋底的山泥一起沐浴,臣没意见,自便!”
她素袖一甩,刮出的冷风带着昨夜煮尸的腐气,上了浴台,步下龙台,往后殿而去。
她也知道这一身腐尸气定要沐浴过后才能唤宫人进殿来的,但她没兴趣和鞋底的泥一起沐浴。验尸是她的工作,工作时她不在乎尸体的味道有多重,但工作之外她有洁癖!
暮青进了后殿,往桌旁坐了,懒得与人生闲气,转念便又去理今早验尸的头绪去了。
不知多久,殿门处远远传来步惜欢的声音,“服侍朕沐浴。”
男子的声音凉而沉,暮青抬眼,见他乌发已散,外袍已去,玉带松系,一线玉色惹人眼,眉眼间却无前夜殿中相见时的媚色春情,只含着那浓浓懒意,似未睡醒般,慵懒,浅凉。
只瞧了她一眼,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衣袂如云,烧红了半边殿宇,待那身影被大殿华帐遮了去,才听声音又远远自前殿传来,“池水无垢。”
暮青起身,步惜欢贵为帝王,锦衣玉食,她相信他也无法忍受和鞋泥一起沐浴。方才她进殿的时辰应该不短,想来池中水应换过了。她行出后殿,将鞋袜脱了放在九龙浴台下,赤足上了玉阶,未解衣便入了池中。
外头天色已大亮,再不唤人进殿,该有宫人起疑了,时辰容不得两人各自沐浴,暮青便也不介意共浴了。反正她未解衣衫,他不举,还能发生何事?
暮青抬眸,见步惜欢坐在她对面,微阖着眼,华袍染了一池氤氲,红云咫尺,那容颜却有些模糊,不似人间色。瞧他静静沐浴着,未再开口让她服侍,她便也垂眸,静浴着了。
今早验骨,线索颇杂,她理了半天也没头绪。她只想找杀柳妃的凶手,然后顺着查杀父元凶,结果柳妃身边的宫人侍卫全被处死,最直接的线索断了,却查出柳妃曾生过孩子。
爹验尸时定未验出此事来,爹是男子,男女有别,仵作虽可验女尸,但女子阴私之处的验看按律需坐婆来,所以爹应该不是因看出柳妃的秘密来而被灭的口。
但这只是最正常的推理,假如对方怕他看出来,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呢?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所以柳妃生过孩子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凶手若是因此事对爹起的杀心,那就定与柳妃的秘密有关联,所以揭开柳妃的秘密,很有必要。
可是要查这条线有点难,柳妃的孩子不太可能生在盛京,她去盛京选妃,入京后便进入宫局教导宫规,哪有时间在那里与人珠胎暗结?所以要查此事,应去一趟上陵。可上陵地处江北,她如今被困汴河行宫……
暮青皱着眉,未见对面男子已睁眼瞧了她许久。
池水暖着八面华帐,男子懒倚玉台坐在,身子半浸在水中,那容颜玉人一般,眸底神色却幽沉难辨。
她可真行!他命她侍浴,只是为唤她来沐浴,以她的聪慧相信也瞧得出来,但她真就理所当然地受着了?难道不该对他说句软话,没瞧见他还气着?
步惜欢越瞧暮青,眉蹙得越紧,等了一刻钟,见她一眼都未抬起过,忽然便从池中起身,大步而去。
他赤着足,衣袍也是湿的,竟就这么开了殿门沿廊下走了,留下殿外阵阵吸气声和一路相随的“陛下”声。
还好他未怒得失了神智,出殿时甩上了殿门。暮青坐在池中,抬眼望那紧闭的殿门,一脸莫名。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今晨回来晚了,他也知道再不唤宫人进殿会惹人起疑,侍浴时辰上根本就来不及,他本意就是叫她来沐浴的。既然如此,他生什么气?
暮青皱了皱眉头,她往日验尸后都是要以药草沐浴的,但今日这一身腐尸的气味,总不好传宫人拿药草来,以清水沐浴便要泡得久些。她以为宫人会马上便进来,但过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来,她闻着身上气味淡了才出了水,走去台阶下将鞋袜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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