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潘医生哭笑不得。
“他什么时候能醒?”陆臻问道。
“不清楚,他现在不能打催醒药,得靠他自己醒。”
“为什么?”
潘医生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身体情况不允许。”
陆臻恍悟,没有再问,只是蜷曲着身子,侧身看向另一边。那些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医生们推着各种医疗仪器来了又去,好像在对一个山头冲锋,一拔又一拔。陆臻渐渐有些恍惚,只觉得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抢回来一只脆弱无比的蛋,途中险些砸了,让他差点儿毙了自己;现在把蛋运到巢里了,一群大白鹅扑上去,把他踹到了一边。
陆臻自觉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再一次朦胧睡去。
到午夜时分,夏明朗的体温忽然彪到40度,护士催促着医生,脚步声纷至沓来。一通检查下来看不出更多问题,只能扒了衣裤用酒精强行降温。陆臻坐立不安,不停问东问西。终于有人嫌他碍手碍脚,在夏明朗床尾给划了个圈,示意:站那儿去吧!
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完完整整的整个夏明朗,陆臻乖乖过去站好,心里终于安分下来。医生们在忙忙碌碌地核查各种数据,像密码一样,写在长长的病程记录上。
陆臻感觉到有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潘医生。
“没事的,去休息吧。”
陆臻微笑:“我睡不着。”
“他没事,身体这么好,什么都能挺过来。”
“您就让我站在这儿吧。”陆臻极诚恳地哀求着,眼泪汪汪的。
潘医生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这孩子……行行,你就站这儿吧。”
全密封的舱室里看不到天光,白天黑夜也就没了分别。
陆臻看着护士用脱脂棉沾了酒精一层一层往夏明朗光裸的皮肤上擦拭,亮晶晶的,闪着细腻的光泽,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纹理,雪白的绷带勒住古铜色的皮肤,边缘透出些些血色。
陆臻感觉很奇怪,即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夏明朗看起来仍然是有力的,那种粗狂的生命力,像他的体温一样张扬着棱角,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生长出来。曾经以为的脆弱简直就是种假相,他就像远古的战神一样,自血色黄沙中站起,甩一甩剑尖的残血,抓一片云彩擦拭宝剑,脸上满是不经意的笑,闭目只是为了沉睡。
陆臻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温柔地抚过夏明朗的脚背,高烧中的皮肤柔软之极,烫得好像要融化一样。陆臻好像触了电似地握拳,左右望了望,心跳得打鼓。大家都很忙,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陆臻小小声吁了一口气,从耳根处一点点红起来。
陆臻不太记得前一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又被赶到床上去睡,只是合上眼,又是一番梦境与现实的交错,铺天盖地的硝烟味再一次将他吞没。太阳穴里抽搐着疼痛,一半身体渴望着休息,而另一半则固执得不肯睡去。神经回路里因为之前高速的运转积攒下的兴奋性递质还未耗尽。
朦胧中又觉得自己丢了什么,转身一遍一遍地找,身边全是混沌的颜色,灰灰暗暗的,忽然间好像又明白了过来……
队长呢?
不对不对,队长已经安全了!
可是队长呢?
陆臻急得大汗淋漓,挣扎着要从这噩梦里爬起来,可眼皮子像是粘在了一起,怎么都睁不开。陆臻拼尽了全身力气用力一睁,一束光线打进他的眼底,居然真的醒了……
陆臻翻过身,第一眼便看到夏明朗沉睡的侧脸,顿时心头大定。
“哟,醒了。”
陆臻听声音以为是潘医生,起身一看才发现聂卓已经到了。着一身戎装,微皱着眉头在听医生报告病情,自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他坐起来,抬手往下按一按,示意他躺下。
不一会儿,聂卓走过来,在陆臻床边坐下,温和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臻想了想,还是坐起。护士过来帮他摇起床,又垫了一个枕头在他背后。
“听说你昨天东窜西跳,搞得医生们不得安宁。”
“啊……”陆臻脸上一红。
“老潘啊!”聂卓转过脸:“我这么重要的战士你也不给安排个单间儿?”
陆臻心里吓了一跳,正想说别!
潘医生已经苦笑着答道:“我们船上只有无菌监护是单间儿。”
聂卓摊了摊手,看向陆臻:“那就没办法了。”
“没事儿,这样好。”陆臻由衷地。
医生与护士一个个退出去,不多时,聂卓的副官帮他们带上了舱门。陆臻知道聂卓有话要说,把腰杆又挺了一挺,尽可能坦然地看向他。
“先说好消息吧,省得你这一脸苦瓜相,看着就烦。”聂卓一顿:“你的习惯是先听好的,还是听坏的来着?”
“好的吧。”陆臻无奈。
“好消息就是,南珈已经打完了,还是我们的。”
“伤亡呢?”陆臻马上问道。
“伤亡,还可以吧,交换比很高!”
聂卓身为主官,自然首先从战略意义上思考问题,然而陆臻却在心底沉下去,毕竟再高的交换比也意味着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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