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毒已经由师尊亲自动手解了,就算无解,弟子宁可死,也不愿受这种叛徒与杀人凶手的恩惠。”
说完,他深施一礼,将药瓶放在执律长老面前的桌案上,转身离开。
成非却蓦地一愣,满眼的坚决像是被稀释开了,陡然露出底下的茫然无措来。他被反绑着双手,又被人压住了脖颈,动作不便,却硬是挣扎着朝着门口膝行几步,失声道:“阿尘!我不是——”
修行之人,便是忘却了尘世中的姓名,也自然各有道号,可他喊出的却是多年来叫惯了的昵称。
沈竹尘脚步一顿,眼眶那点红愈发鲜艳,几乎像是要滴出血来,可他却并未回头:“广玄是个好孩子,虽然不太听话,却很懂事,门中有什么杂事,他都抢着去做,说是知道自己资质不行,不如多替师兄弟分担些庶务,好让我们潜心修行……”
他平板的声音中终于现出一点哽咽:“他娘早年丧夫,家乡年景又不好,五个孩子夭折了大半,就只剩下他一个还能尽孝膝下。他娘虽然对着他凶,可每一次我去山下的时候,却总是拉着我,好声好气地请我多照看他一点,说是……说是他脑子笨,嘴也笨,还总淘气,怕会惹师父和同门不高兴,求我们不要和他计较……若实在生气,就把他打一顿,赶下山去……”
沈竹尘忽地一笑:“而我呢,每一次都和他娘说,没事的,没事的,门派里师长慈和,师兄弟之间更是亲如家人,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他说到这,像是陷在了回忆之中,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随后倏然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什么同门友爱,什么亲如兄弟,都是放屁!就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亲手害死了他!我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却什么都做不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对他娘说,就是我们害死了他!你倒是告诉我啊!”
沈竹尘毒伤初愈,似乎气力不继,他身子忽然晃了下,像是要晕倒,嘶哑的质问也不由低了下去,最终化成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冷笑:“……对了,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想过,你杀他的时候没有想,打伤我和其他同门的时候没有想,就连现在也没有想。而你不想,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也不在乎同门朝夕相对的情谊,你在乎的只有那些歪门邪道,哈哈,他们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忠心耿耿地做他们的狗!”
他说完,猛地拔出佩剑,挥剑割下半片衣袍下摆,狠狠掷于地上,也像是终于斩断了心中留恋的什么东西,脚下再不停留,也不再去听成非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绝然将曾经的挚友独自留在了身后。
成非已泪流满面,他似乎想要解释,眼中却已再看不见对方的背影,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用头狠狠撞向地面,沉闷而空洞的“咚咚”声在冰冷空旷的执律堂中不停回响。
许多执律堂弟子忍不住转开头去,目光复杂,也不知哀痛或是憎恨哪一种更多一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姜云舒忽然问:“广玄是谁?”
连始终默然不语的执律长老都忍不住一愣。
就听她低声问:“他娘是不是养了一头小青驴,在山下镇子里磨豆腐为生的?”
执律长老叹了口气:“你认得他?”
姜云舒没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前后不过一次呼吸的光景,她给人的感觉就变了。在抱朴道宗众人的眼里,无论是修为资质,还是言谈举止上,她一直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低阶修士,除了一个由蓝宛生搬硬套上的“魔徒”名头有些唬人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非要说起来,大约也就是不久之前在客院外突然冒出的一两句话稍微惊世骇俗了一点。
然而也仅仅是一点。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像是骤然撕去了画皮一般,露出了内里森森的骨相来。
可这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只浮光掠影地在她眼底泄露出来一线,便又被妥帖地重新藏好。她靠在距离成非不远的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臂,神色散淡——这简直是叶清桓招牌式的姿态,对着外人的时候,他一天里大约有十一个时辰不耐烦与人应酬,其中又有至少十个时辰是这副冷漠又敷衍的尊容,只是不知何时被他言传身教给了徒弟。
而成非这个时候已经被人强行拉了起来,他泪痕未干,额头血流如注,可面对着讯问,却咬紧了牙关,只木然盯着案上那只小瓷瓶,连一个字也不肯说。
他不开口,执律长老倒也不急躁,先命执律堂弟子除去了他的衣衫,果然未几时就从左下腹的位置找到了一小块刺青似的深色图案,与赤霄真人肋下的如出一辙。
这一回众人都有了经验,仍是由执剑长老亲自施为,从炼入他体内的储物阵法内取出了一枚白色木莲子,还有几张与当世所有符咒都大为迥异的灵符。
叶清桓本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旁观,直到成非身上的刺青显露人前,他才极轻地挑了下眉毛,好似有些惊讶,又像是在思索究竟何时曾见过这样的图案。
但就在那几张怪异的符咒被展开的时候,他的平静却被彻底击碎了。
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将那几张符抓到眼前瞧个清楚,却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妥,强行将动作刹住,生硬地转过头对姜云舒露出了一点安抚的笑容。
可他自以为平常的表情落在对方眼中,却晦暗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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