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忽然哽咽了,小声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走了。”
这时纪桓也走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脸望着父亲,又说了一遍:“爸爸,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走了。”哭腔更浓。
纪桓看了小女儿一眼,冷冷地出声:“叫苏潮云进来。”他这句话出乎所有人意料,每个人都面露诧异。
门口穿制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们面面相觑,迟疑着,没有行动。
纪桓面色阴沉,几乎是吼出来的:“听见没有!我说叫苏潮云进来!”
很难形容那种感受,那种无望的、深不见底的负面情绪。有时候会觉得,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从漆黑的沼泽中伸了出来,想要把你拉下去。恶魔想要把你拉入那难以挣脱的深渊中去,可是上帝遗弃了你,他在惩罚你,他不再保护你了。他听见了你的乞求,却不回应。他放纵恶魔纠缠你。
每一天早上白石醒过来,他都能看到,林晚的枕头和眼角都是湿的。
所以这一天晚上,白石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自己却跑到了露台上去抽烟,好半晌,他才摁熄烟头,走回到房间里。
他坐到她旁边,没有看她,也没有抱她。“晚晚。”声线明明平静,指尖却在轻轻颤抖,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对她说,“我叫医生来,好吗?只要你好好地睡一觉,你就会感觉好一些的。”
林晚笑了一下——她一笑,眼泪就涌出了眼眶,“真的吗?”
“真的。”他低着头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不对?”
他见过她更糟糕的样子。
他承受过更糟糕的状况。
但他只是……他只是没有勇气让过去重演一遍。
她可能不记得了,但是白石仍然记得很清楚。是在医院里,凌晨,医生弄错了镇定剂的药量,导致她提前清醒过来了。任何人都没有做好准备应对,他也没有。她哭泣着,声嘶力竭,他劝哄了她一会儿,终于不知所措起来,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叫医生再给她打一些安眠药和镇定剂——她当然非常地抗拒。护士们大约也是顾忌着他在场,所以不敢太用力,唯恐白石怪罪,而白石——他忽然恼了,当他看着林晚光着脚跑出病房,他忽然就恼了。
他追了上去,用力地攫住她的手腕,他态度强硬,将她整个人拉近怀里、不让她动,一边却还能情意绵绵地告诉她:“我爱你,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
林晚哭叫着,挣扎着,大声地喊:“可是我不爱你了!我现在很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
白石心如刀割,却是冷冷地掀起眼皮,盯住了匆忙赶来、正站在林晚身后的那几个人。
那医生似乎是吃了一惊,下一秒,他连忙大步上前,就把冰冷的针头扎进了林晚□□在外的肩部肌肤。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离,林晚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动作,身子软了下去。
白石稳稳地抱住了她;他的脸色很难看,手指也在颤抖,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乖,没事了,没事了。”
林晚昏昏沉沉地阖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中。
——然而白石从未想过,他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再次听到她说那句话。
林晚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忽然用无比平静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什么?”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爱我的,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可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我太自信了,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就因为你和维克多瞒着我的那些事情……弄得好像都是我的错,难道我不可以伤心吗?——你快把我逼疯了。”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注视着他,似乎很伤心,又似乎无动于衷,“我现在很讨厌你,安德烈,我真的很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
半晌,白石甚至勉强笑了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我最近让你很不开心是不是?……但是会过去的,好吗?我保证,会过去的……”他的眼睛似乎悄悄地湿了,“我爱你,请你原谅我,别离开我。”
“问题就在这里。”林晚说,“我讨厌你,我不愿意原谅你了。”
白石忽然听见了自己呼吸声和心跳声。
然后他又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些?”
“我怕我会忘记。”林晚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去。
对……白石恍恍惚惚地想,对,药物很容易就会使她忘记一些事情。
“如果我现在不说,你不会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会忘记。”
“你觉得我不会生气吗?”他问她。
“那你生气了吗?”
“你从不是这样的人,晚晚,你不是这样残忍的人。”
林晚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可是你们一直骗我,你一直骗我……过了那么久。”
白石看着她。
她是他心爱的女孩子,天真而柔弱,哪怕是在此刻这样伤心、憔悴的状态下,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那种光芒,就好像里面藏着一条在星光下淙淙流淌的清澈小溪。
林晚忽然深吸了口气,“对不起。”她说,“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对他说这些话,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报复似的伤害他。
“没关系。”白石握住她的手,“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不在意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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