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他停下脚步,埋首在他颈间的苏妍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累了,抬首看看余下少半的台阶,她试探道:“是不是累了?我休息够了,要么……”放我下来吧。
“药药。”
苏妍话未说完便被窦宪突如其来的轻唤打断,她怔然应道:“嗯?”
窦宪将背上的娇人儿往上颠了颠,抬首看向前方的台阶,语气虚无缥缈间带着难以忽视的坚定,“信徒说佛光寺山门前的一百零八级台阶象征着这世间一百零八般苦痛。”
苏妍倒是未曾听过这个说法,她恍然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难怪这寺前无论老弱妇孺即便被人搀扶着也要勉力亲自过了这一百零八级台阶。
窦宪扭头侧脸贴上苏妍的,黝黑瞳子里是丝丝入骨的缱绻神情,只听他一字一句道:“药药,这世间的一百零八般苦痛便由我代你走过可好?”
苏妍遽然怔愣住,感受着面颊上传来的温热触感,竟是半晌未能言语。
“你只要做好窦夫人便可。”顿了顿,窦宪语带笑意补充道:“唔,再给我生几个如你一般的女儿。”
呸!谁要给他生孩子了!
苏妍面上羞红,心里又羞又恼,虚虚打了窦宪一拳,啐道:“不要脸!”
说罢,她将整张脸彻底埋在窦宪颈间,再不抬起分毫。
即便是背对着小娇妻,窦宪也能从她软软糯糯的语调中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定是娇不胜羞,粉面含春,他一扫方才心间的阴霾,愉悦的低笑出声,语调却是一本正经应下那句不要脸,“嗯。”
这人!竟,竟还真的应了!这还是天下人口耳相传一身风华的窦丞相吗?!
苏妍心间恼极,却是拿他没有一点儿法子。
丝丝甜暖顺着血液缓缓注入心间,苏妍将脸埋的愈发深,无声催促着窦宪快些往前走。
方才那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又平白惹来不少艳羡。
郎才妾娇,当真是鹣鲽情深!
埋首在窦宪颈间的苏妍自然不知道这一切,若她知道了,不知是否还能安然趴在窦宪背上。
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窦宪将苏妍自背上放下,二人相携着走入寺门。
百年古寺古树参天,殿堂巍峨,一入寺门便带给人无穷无尽的震撼,教人顿生敬畏之心,不敢生出任何龌蹉龃龉。
佛光寺依山而建,分为三重院落,一重更比一重高,最后一重便是东大殿,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神态威严肃穆睥睨着下方的香客,两侧墙壁上的壁画栩栩如生,一幅便是一个佛偈。
檀香悠悠传来,苏妍不由自主便随着前来礼佛的香客一道拜倒在蒲团上,虔诚的双手合十。
窦宪立在她身侧,静然以待,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待苏妍起身,他方才旋身往殿后走去。
殿后立着一个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见到窦宪,他双手合十略一低头道:“阿弥陀佛,方丈早已恭候多时,窦施主请随小僧来。”
窦宪略一颔首,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苏妍,这才提步跟着小沙弥往方丈的禅房中去。
小沙弥领着众人到了禅房外念了一句佛号便回身退下。
窦宪推开门,禅房正中的蒲团上一个身形瘦削的僧人正静然打坐,听到门响,他方才放下手里的佛珠缓缓睁开双眼,这便是佛光寺如今的住持了闻大师,如今已是百岁有余,发须尽白却仍旧是精神矍铄。
了闻大师睁开眼的瞬时,苏妍只觉自己似是看到了万千繁华世界,待仔细看去,却又似是空无一物,只余悲悯佛心,她不由双手合十虔诚念道:“阿弥陀佛。”
了闻大师慈悲的目光落在苏妍身上,几不可见的点头,“阿弥陀佛。”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苏妍,“这是小寺的苦心茶,女施主可愿品上一品?”
了闻大师年轻之时曾被当时在位的英宗皇帝封为国师,后来自请辞去国师之封,徒步跋涉遍游天下修行五十余年,将佛偈传遍天下,直至十年前方才回到佛光寺坐镇,世人皆道了闻大师乃是得道之人,他的茶苏妍自然不会推拒。
苦心茶,茶如其名,入口只觉苦涩难忍,仿若世间诸多苦涩皆聚其中,可若是忍过这一时之苦,便可品到无尽醇香,非一般茶水的醇香,而是可直击心魂滋养心性的醇香。
眼见着苏妍自茶水入口便轻微蹙起的黛眉逐渐松开,而后眉宇间多了丝通透淡然,了闻大师无声点头,“女施主心性通透,乃是不可多得的佛缘深厚之人。”
苏妍没想到能得了闻大师如此盛赞,连声道:“大师谬赞。”
多少人终其一生想要见了闻大师一面却没能如意,如今她无心之下竟是得了了闻大师如此盛赞,苏妍心下暗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了闻大师这句称赞却是让窦宪眉目一冷,觑向了闻大师,冷声道:“大师,药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言下之意便是她是我的人,就是再深的佛缘你也不能拐着她入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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