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深抽抽搭搭地抬起脸,“我是不是再也写不了字了?”
“不会,以后会好的。”
“爹爹很喜欢写字,我再也不能陪爹爹写字了,我知道。”沈云深心里明白。
沈清都深吸一口气,“以后爹爹教你左手写字,我们家云深冰雪聪明,右手学得会,左手也不在话下,我们来日方长。”
沈云深憋着嘴,难过极了,“它是不是很不好看?”
伤痕累累的手,沈清都一手握住,“以后出门,我们这样不就好了?”
沈云深自己计较,“爹爹不嫌它丑。”
沈清都松开手,把她手上的伤痕一道道轻抚,心疼得不行,“这不叫丑,叫刻骨铭心。”
说完他就笑,很轻松地给她抹眼泪,“云深放心,云深怎样爹爹都不嫌弃。现在我们回去睡觉,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姑苏,买一间院子,十一月正是种石榴的好时节。冬天去杭州,看西湖雪景和孤山梅花,是了,以前的斗篷不是很好了,我们得重新做一对很相配的……”
一天一天的,沈云深依旧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沈清都暗暗伤心,她自己不觉,临到十月底,更常觉得自己精神百倍,惦记着十一月是种石榴的好时节,天天催她爹爹动身。
沈清都被她缠得没法,只得依她。
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好在总算稳妥。
所谓十月小阳春,姑苏处处草木滴翠,只要银两充足,选一个环境清幽的中意住处不是难事。
安顿好,沈云深又立逼着去买石榴苗,沈清都无奈,“爹爹五谷不分,怎么会选种石榴,这得陈哑巴来。”
沈云深偷笑,她以为爹爹无所不能的呢。
“爹爹我虽然不会种石榴,但会写楹联呢。”沈清都穿了她,边说边研磨铺纸,“云深来拟,爹爹写。”
沈云深转了转眼珠,想了想,缓缓吟道,“白云明月皆由我,嗯……爹爹对个。”
沈清都执笔,行云流水般写完,一气呵成续对,“青山绿水共为邻。”
于是,陈哑巴回来拾掇好石榴苗,又被遣去请人印刻写好的楹联。
沈云深跟她爹爹算,明年能不能有石榴,后年能不能有?
沈清都说,下雪天可以去别家看。⒊
沈云深瘪瘪嘴,嫌看了别家再看自家就不新鲜了。
常常这样说着说着,一个困倦不堪,一个无言可答。
久而久之,沈云深特别好奇,“爹爹,为什么每次闭眼前见的是你,睁开眼见的也是你?爹爹怎么不读书写字?”
沈清都理直气壮,“贪看你,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沈云深翻身躲着乐。
只有一次,沈云深醒来没见着沈清都,说不出的失落,跑去书房,他果然在。
揉着眼睛走近,六亲不认地爬上她爹爹的腿,坐好,扑在他怀里,闷着一言不发。
沈清都任她作为,等她坐定,才扭过她下巴,“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沈云深狠狠白他一眼,委委屈屈的,“我让你去读书写字,你还真走开了。”
他当什么事,好好解释,“前天有人托爹爹写副字,今日来取,我就来了一会儿。”
沈云深轻哼一声,往他怀里钻钻,“我就知道。”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给人写就是。”
“那爹爹不给人写字,写文章,我们哪来的银子?你还说要新做两件相配的斗篷。”
沈清都抱着人叹息,“斗篷明天就请人来做,我不想要银子。”
沈云深很乖,“那爹爹想要什么?”
“就想云深好好的。”
沈云深轻轻笑,红着脸,悄声说,“再过几个月就好了。”
“……”沈清都意外盯着她,眼底是她许久未见的光。
沈云深的脸越发红,不敢与他对视,勾着他脖子凑过他耳边,小声说道几句,然后羞赧极了,“我是从书上看到了,前几月就是这样。”
她可真会在他心尖上捅刀子、撒盐水,沈清都无力垂首,把脸埋在沈云深肩窝。
“爹爹你不喜欢么?我可连他们的名字都想好了。”
沈清都用力亲一下她,忍泪,“没有,你取了什么名字。”
沈云深来了精神,“温、良、恭、俭、让,五个,咳,以后都会有……不过我们的名字都是三个字,他们也一样才好,爹爹给添个字吧。”
沈清都把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看窗外初种的小石榴,孱弱矮小,目光飘忽,惨淡开口,“思,‘坐想行思’的思,‘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思。”
“沈思温、沈思良、沈思恭、沈思俭、沈思让。”沈云深闭着眼,在心里把名字挨个过一遍,她很满意。
“又瞌睡了?我们回房去睡。”
沈云深不干,闭眼拒绝,“我想陪爹爹坐坐。”
沈清都果然没有动她,静静陪她呆着。
忽然,沈云深动了动,含含糊糊道,“爹爹以后也教他们读书写字么?说说给我听啊。”
沈清都如鲠在喉,轻拍她的脊背,顿了会,小声给她念,“爱女云深初识字,学我读书音酷似。云深来前父教汝,莫信鬼神信道理,莫爱豪华爱礼仪。容人之过称人善,居心仁厚百福始。匪徒言之在践履,云深行此我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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