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西里一滞, 紧了紧喉头:“……没人敢说这个名字不好。”
叶沧轻“唔”了一声,继而笑道:“那这个名字很少见?”
奥西里神情愈发复杂:“不,很常见。”
叶沧……这个名字正如同某部流传千年的史诗一样, 在时光的沉淀中发酵,从一众文字里脱颖而出,时至今日, 已光芒万丈。
星际里很多家庭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后, 都会为他们的孩子取这个名字,其中饱含着——“希望这降临的小生命,能够得到那位传说之王的庇佑。”
或者更为大胆的——生而知之的智慧、天赐的武技、毫无瑕疵的品格……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向着这些努力。
万不敢奢望能如那位王一般完美,只求触碰到那人的一片袍角, 幸得万分之一。
因而, “叶沧”这两个字,本名也好、谐音也好、同音也好, 尤其是在一些豪门大族,几乎成了最优秀的继承人才能够争得的存在。
只是……
奥西里稳了稳翻涌的情绪:“这是个好名字,很适合你。”
——只是太巧了。
巧到让人忍不住诞生了某种荒谬至极的想法,因为太过荒诞,反而让奥西里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叶沧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胡思乱想,像一缕掠过原野的长风,将一切躁动都化为悠久的平和。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页,“不是说要对剧本?”
奥西里回过神,按了按太阳穴,深呼一口气:“可以开始了。”
他从旁边取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备份剧本,无比娴熟地翻到某一页,就像他曾经已经翻阅了无数遍。
“第48页,我们就从这部分开始。”
叶沧闻言有些稀奇地一挑眉,他记得奥西里第一场戏演得不顺利,没想到对方选择的却不是那一部分内容。
于是掠过最开始的几页,一直哗啦啦翻到了差不多整本本子的最后面。
只是粗粗地扫过一眼,叶沧就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这一部分写的是在王逝去后,他的子民为他举行葬礼。
去除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描写,剩下的基本都是在记述子民的悲伤,以及占满一大篇幅的沉痛悼念。
叶沧:讲道理,他到底是应该觉得抱歉,还是觉得高兴……不,感觉哪种都很奇怪?
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段,你要我怎么跟你对台词?你扮演的不是那位人王吗?”
这里人王都狗带了,还怎么演?
谁知奥西里直直地望着他,说:“不,我在这里扮演那位王的子民。”
叶沧:“那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我就好。”奥西里一脸确信,声音肃穆,“你的存在很重要,请一定配合。”
叶沧叹了口气,行吧,那他倒也乐得自在。
几乎是在得到他应允的瞬间,这位星际巨星的气息就变了。
他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一种沉重又压抑的情绪突然从他身上升起,无声溢散。仿佛被黑云遮挡住的天空,瞧不见一丝明光,生生叫人窒息。
那是一种沉重到极点的哀痛。泪水已经流干,嗓音已经沙哑,唯余下最原始的嘶吼,撕心裂肺。
——这一刻,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奥西里,而是跨越千年的久远史诗中,一位即将与王永诀的子民。
叶沧被男人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这种莫名的亏欠感是怎么回事?
璀璨的金眸微微沉静,他一语不发地与男人对视,空气渐渐安静下来。
男人注视着他,任由情绪发酵,片刻后缓缓开了口。那声音像刚经历了一场风雨的洗刷,低沉嘶哑。
“我的王啊,”像某种不甘的申诉、乞求,他凝望着那双金眸,“为何离我们而去,你竟如此狠心,抛下你的臣民!”
“我们的泪水汇成长河,最骁勇的英雄顺河而下,下达冥府,可冥府寻不见你。”
“我们的鲜血浇灌植株,最敏捷的战士顺藤而上,上至天堂,可天堂寻不见你。”
“这天上天下竟皆不见你的足迹!”
那声音,仓皇,无措,像被遗弃的幼兽独自徘徊在巢穴,却不知道它的族群早已悉数迁徙,徒留下破落的旧地。
叶沧望着眼前的人,或者说,他在透过眼前的人望向久远过去的那群人们。
千年前写下这段文字的人,大约也没有料到,这段话还能被他所求的人看见。
他们之间隔着太过漫长的时间,可最终,这份迟来了太久的申诉还是被送到了那个——最应听见又原本最不可能听见的人面前。
叶沧本来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实际上,他意外的平静。
那双金色的眼眸似乎有一瞬变作了幽静的黑,他注视着面前声色哀寂的男人,像在安抚一位因摔倒而哭泣的孩子。
“——我已完成了应尽的使命。”
这是史诗上未曾书写的话语,也是时隔千年,王对他的子民做出的回答。
“——至此死生圆满,身后之事顺其自然,前路已经明了坦荡,你们可以自己走下去了。”
事实上,我很高兴,即便没有我,你们也走得这样好。
人类生生不息的强大,终于为他们开拓出了广阔的星海,创造出如今这般不可思议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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