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七百年里, 他的梦里从来都见不到庄衍, 而似乎就是在他去过一次畔山、并在后山坟头转过一圈后,他开始频繁地梦到这位故人。
梦里是旧日时光,庄衍站在房间的窗前看书,光透过窗子, 打在他的身上。
庄衍转头见到他进来, 便放下手里的书,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暖,像暖春里的光,带着记忆中的书卷墨气,让人身体都温暖起来。
那便是庄衍, 一个行走在光明下的人。
在他身边的时候, 池罔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的光和暖,也最喜欢看他对自己笑起来的模样。
庄衍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热度, 那是一种并不令人感到冒犯的专注, 他手心传来的温暖, 足以融化一切风雪和坚冰。
池罔醒来的时候, 恍然都能感觉到那舒服的暖, 隔着七百年的时光, 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熟悉却又遥远,在那似梦非梦的模糊边缘,池罔竟然不想醒来。
窗外已透出朦朦亮光, 池罔在床上躺了好一会, 他拉开的内衫露出一片朱红纹身, 正好在心脏的位置之上。
他将手指放了上去,抚过纹身的线条,感受着皮骨下怦然跳动的韵律。
于是他便知道自己仍在这世间。
当年在庄侯的府邸上,后院也有许多傲雪寒梅,虽比不上雁城的满山烂漫,却也勾着许多旧事,平白惹人心绪。
他将拉乱的内衫整理好,披上外套推开窗户,果然在窗外看见了漫山的雪梅。
步家买的这一处宅院,景致极佳,颇适合初春赏雪观梅。雁城近山冬日的积雪还没消融,红梅便悄然绽放,这一副霜雪姿,着实算得上是北地佳景。
池罔看了一会,想起了房流昨日为他拿来的衣服。
昨晚灯光昏暗,他没仔细看,此时他看着窗外梅景,便想到了绣在衣服上的那枝梅花。
池罔对着日光,抖开衣服,他眼前的绣梅,和远处堆雪的梅花相映成趣。
如今在光线明亮处仔细看来,这件月白色长袍上的刺绣,大有讲究。
那一枝梅花配色从雅,形态娇而不妖,色彩艳不落俗气,足以见绣者懂书画。布局颜色上乘,绣梅自有一段笔墨韵味,绝不是一般市面上的匠工可比。
远一些看上去,就宛若一副上好的山水图景,梅形古雅逼真,似乎连上面的梅花,都闻得到香气了。
因为原来的衣服被割坏,房流就用了锁边绣打底,将两片裂开的布料紧紧地缝在了一起,以后再上身穿的时候,就算动作大些,也不会担心衣服会重新迸裂。
除了基础的锁边绣,在这层次分明的绣面中,池罔还分辨出娴熟的双合针绣,这是一种不简单的绣技,足见绣者的功力。
刺绣一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房流这一件绣品,绣中见画工,不可谓不好,但到底有不足之处。
要是近些看,就能看出它的缺点了,针线绣的细腻,但还算不上是完美无瑕的齐整,这件衣服到底是赶工完成的,房流没有时间将一切做到最好。
但瑕不掩瑜,这仍然是一件难得一见的珍品,足见绣者的水平十分了得。
池罔仔细看着绣梅,皱起眉头。
这样的刺绣水平和风格,武器用长枪,再加上房流的长相……让他心中生起一个怀疑。
窗棂处传来轻轻地敲击声。
池罔回头看了眼,道:“进来。”
窗外之人正是分别几日的无正门渡船人余余,他得到了池罔的允许后,从窗边翻了进来。
池罔扫了他一眼,叫了声:“哥哥。”
只一脚翻进窗内的余余脚下一滑,当场在窗边来了个劈叉。
余余捂着被窗沿硌到的关键部位,疼到脸色发紫,紧紧咬着牙,一声都不敢吭。
池罔毫无同情心地欣赏了一会,才意犹未尽地问:“你找过来的速度,还挺快的。你可知道,我现在待的地方是何处?”
所幸无正门内的消息网,还不是像经营的产业那样陷入荒废,余余来之前便已经做了功课,此时缓过来了一些,便小声回答:“这是步家的宅院。”
余余顿了顿,想起了池罔曾说过自己多年隐居不问世事,于是很有眼力见地为他解释道:“步家是当今仲朝第一望族,先祖是开国将军步庞,爵位一代代的继承下来,百年间与皇室关系十分密切。如今步家钦定年轻一辈的掌舵人,是一位姑娘,名叫步染。”
“根据可靠消息,这位步家少主深受当今皇帝的信赖,皇帝对她很满意,是下一任皇储的储备重臣,等她年纪再长一些,基本上一定会进入朝廷中枢,成为下一任女皇的丞相。”
果然身份显赫,那个女声系统交给他去救的人,没一个是普通人。
既然话说到这里,池罔顺势发问:“你刚刚说的皇储,现在朝中有几个?”
余余道:“仲朝如今适龄的皇储只有两个,女皇帝一生未婚,在两位皇储中,皇帝十分宠爱她的大侄女,就是当朝长公主房薰。几年前,长公主还没到十八岁时,就被皇上开了例外,提前破例参与议政,这些年一直都跟在皇帝身边,学习处理政务,颇有威望,也很得圣心。”
就算远离朝廷多年,池罔眼光依然毒辣,他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窍要:“长公主房薰是下一任皇帝,步家少主步染是下一任首辅……那另一个皇储呢,据说是男孩?他叫什么名字?”
余余脸上露出困惑,“这个……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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