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恪道:“不用。”
宋双成没办法,叹了口气,落后于他跟在身后。
好不容易走到殿里,宋双成赶紧扶着郁恪坐了下来, 对宫女道:“快去叫太医!”
郁恪抬手要阻止, 想到了什么, 又放下手, 捏了捏自己的膝, 嘟囔道:“还是看看吧,腿瘸就不能和哥哥骑马了。”
宋双成离得近, 听到这话, 哭笑不得:“陛下龙体最重要, 国师肯定也不愿你多想。”
在宫侍的伺候下, 郁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脸色还苍白着,但已经全然没有昨晚在楚棠面前的疯狂和脆弱,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他年轻体热,淋了一夜雨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疲累,想抱着楚棠睡一觉。
不对,让他看着楚棠就够了。如果楚棠愿意消消气,允许他进寝殿内跪着就更好了。
为避免误事,郁恪还是乖乖靠坐在榻上,一边和宋双成说话,一边等太医。
太医很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仔细检查一番郁恪的膝盖,道:“陛下龙体盛健,无甚大碍。只是久坐不动,筋血僵硬,稍不留神就会留下后遗症,不容小觑。这几天陛下万不可剧烈运动,注意保暖防寒,老臣回去开几服药,陛下按时服下、换药便好。”
郁恪点头。
太医走后,宋双成问道:“陛下可否告知昨夜之事?”
一路上,他认真想了想,楚棠那性子,不至于为了个舞女就和皇上发这么大脾气,且皇上看上去极其悔恨,不像是什么小事。
他怕这两个郁北顶梁柱一言不合翻了脸,因此多嘴问了出来。
郁恪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宋双成沉吟片刻,道:“容臣斗胆说一句,国师这十几年来为郁北鞠躬尽瘁,对陛下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国师纵使动怒,罚了陛下,但必定是为陛下好的。”
一个将军在帝王面前这样维护一个权臣,寻常的上位者都该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有勾结了。
可楚棠和宋双成对郁恪的意义绝不是普通臣子那么简单。
楚棠自不必说。他对郁恪的重要性,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而在十几年前,宋双成也是冒险闯入敌军来救他的人,对他和郁北矢忠不二,他都看在眼里。
郁恪笑道:“朕知道的。因此在诚心求国师消气,将军不必担忧。”
宋双成松了口气。
他就怕郁恪放下面子认错求原谅不成,反过来恼羞成怒什么的,就不好了。
听到他说这话,他想,陛下虽然年轻气盛,但到底跟在楚国师身边长大,既明事理,又尊敬师长,果真是一代明君。
然而下一刻,郁恪就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将军还未和朕说,你是如何知晓那夜契蒙救人的是国师的?”
宋双成刚被楚棠问过这事,现在郁恪又问,他背上都冷出一身汗了。看着皇上状似好奇的眼神,他结巴着说不出话来:“这……”
郁恪随意地揉了揉膝盖,低声道:“是国师和你说的?”
宋双成一个激灵,立刻否认:“不是!”
说完,看着皇上缓缓松开的眉头,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竟如此当机立断!
十多年来,他待在两人身边,知道这个小皇帝对国师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如果他方才迟了那么点儿否认,难保皇上不会真的认为是国师和他说的,那样皇上还不得醋死。
幸好他保住了脑袋。
郁恪和蔼可亲道:“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双成只能如实回答:“是因为臣不小心看到国师的脸。”
“这样啊,”郁恪和颜悦色道,“可国师之前不是一直待在明月寺吗?将军如何认出他?难道你们很久以前便有了交情?”
宋双成老老实实道:“回陛下,臣在御书房看到过国师的画像。”
郁恪皱眉:“画像?”
宋双成奇怪道:“陛下没看过?也许是以往宫中的画师留下的。”
郁恪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宋双成以为万事大吉时,郁恪又出声了:“可将军为何之前都没有和朕坦白?”
“陛、陛下……”宋双成冷汗涔涔,“臣指天发誓,绝对无不轨之心!”
郁恪笑道:“朕不是怀疑将军,只是好奇。”
宋双成只得道:“当初国师归来,陛下尚年幼,郁北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群臣又涣散,对国师虎视眈眈。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所以臣便将那夜的事藏起来,国师也是有同样的担忧,才让臣按下不提。没有和陛下坦白,是臣的错。”
“那为什么直到在罗喉城才不经意说出来?”郁恪平静道,“在京都,不是有很多机会吗?”
宋双成道:“陛下和国师一直师生情深,臣以为国师已经和陛下说过了,便没再提。”
话到这儿,郁恪就想明白了,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
——主动权从来都在楚棠那儿,他不想说,郁恪就不会知道。明明说出来可以直接将年幼的帝王笼络住,可楚棠就是不说。
郁恪自嘲地想,以楚棠那性子,就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不想和他有牵连。因为如果他知晓了这件事,只会更粘着楚棠。
他笑了笑,刚有些回暖的唇色又冷了下来:“朕有些乏了,将军退下罢。”
“陛下安心歇息,臣告退。”
宫侍开了地龙便退出去了。只有一人的宫殿,地龙静静烧着,暖和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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