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些通宵营业的餐馆小工,那些趁着夜色出来卖小吃的商贩,还有白天打工晚上出来摆地摊的上班族,一车红薯老远拉来卖钱的老爷爷,下岗了没有多少文化又要供养全家的烧饼大叔……当城管叫嚣着驱赶这些人民的时候,童瑀也曾麻木过,只不过是因为正好可以驱散开出租车前方的道路。当有一次,苏唯驾车带她去吃饭,在车里看着外面一片混乱和苦恼的场景,苏唯叹言:都是为了吃口饭,何苦这样为难人家。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35度还站在一锅油的边上?随后的童瑀,对待涉及到支付民工工资的收方决算工作,总是很积极投入,她只是记得苏唯说过:数自己的钱,谢别人的汗。她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的人,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可以给别人带来那么一点点希望和欣慰,自己也是高兴的。
那一天站在蓝光香瑞湖四期(香草国际)楼顶俯视的童瑀,俯视着脚下香瑞湖一期的黄色小别墅的。那样西班牙风情的小房子,一排排的乖巧伶俐站着,像一队幼稚园的小朋友。200万一幢的别墅果然真可爱。褐色深浅不一的瓦片覆盖在房顶,柠黄色的墙体,咖啡色的窗户,甚至为了考虑欧式家庭还增设了壁炉的烟囱道。圆形的露台,镶满小石子的扶手,大门前还有两根圆乎乎的柱子,下面是赭石颜色的台阶……
在温江这片几乎被李嘉诚的和记黄埔圈地为国的地界里,童瑀站在33层楼顶看着外面的世界。没有护栏的在建楼楼顶,风一吹就是一种未干的水泥混合石灰的味道。如果恰逢天刚下过雨,那么能够闻见空气中带着铁锈的金属味道,还有那一种泥土缓慢呼吸的混浊。远处的农田依稀可见——已经不是农田了,平坦的土地里长满了丰盛的杂草,在远处和天空连成一种苍绿色。新修的柏油马路上,白色的车道线有着刺目的力量。
童瑀眯缝着眼睛看着下面的建筑工人来来来往往。无论如何,她还是那个离不开物质生活的女人。尽管对待城市的态度暧昧,但是如果要让她选择乡间和都市,无疑还是后者。追求田园生活的,要么是极度成功的,要么就是半道中落的。她一个初入职场的小菜鸟,被苍鹰欺负几下是正常的。吃够了腐肉的豺狼,才有资格奔袭在草地上,追逐想要追逐的一切。
温江。苏唯的父母养老生活的地方,也将是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踏足的地方吧。她手腕处的那条链子闪闪发亮。她连洗澡都不曾摘下过来。现在她站在这样33层高耸的没有防护措施的楼顶,看着这个城市越来越浮华,人心越来越堕落。
口袋里的手机,陈晨的那条短信还留存着。“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咱们好好谈谈凤凰城吧,我给你几个零件做做,也给自己赚点外快嘛。”人心在腐化,散发着金钱无比诱人的味道。外快对童瑀不是没有吸引力,毕竟在她这个年龄刚刚开始挣钱,对证明自己能力的金钱有着很大的向往。再者陈晨是华润的中高层,她的语言之中随便露点什么都足以对童瑀产生吸引力。有时候要捉住一只兔子,重要的不是**,而是那根被绳子拴着的胡萝卜。
33层那么高的地方,有时候能够看见一些你身在其中却看不见的风景。这个城市有太多的33层了,却只有我一个童瑀。站在不同的33层,我唯一看见的是城市的浮华,闻到的是自己日渐衰败的真实,像一曲巴赫波兰舞曲那样,有迹可寻却又非同寻常。真的,不是我浮躁,是这个世界太热了所以我才焦灼。就算我是一株沙漠里的仙人掌,也快要被这炙热的温度融化了。
她站在那里,听见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吹过。眼看着就要11月了,这风里也带着腐朽的味道。落一叶而知天下秋,极目望去,这个城市就没有过春天。
7点的时候童瑀仍然坐在盐市口的那个星巴克里。从温江回来路上她半道借口下车,在西南书城逛了逛,买了一本不入流的诗集,然后在星巴克要了一杯摩卡喝到现在。五点半的时候陈晨来电:我出发啦,在商鼎国际侧门等你啊。童瑀:我没在公司,在盐市口。陈晨:那你在星巴克等我,我快到了给你电话你就下来。童瑀:我就在星巴克里面。陈晨:呵呵,我们终于心有灵犀了。童瑀:……
那辆浅绿色的斯柯达闪着转弯灯慢慢靠边,侧窗放了下来,出现陈晨的脸。
“小童!”她带着欣喜也好,热烈也好,童瑀却在大街边听见自己的崩塌。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搭在拉手上却拉不开那扇门。当她两只手拉开车门坐进去关上门的时候,那阵风信子甜腻危险的味道又席卷而来。可是这一次,自己是自愿的。她略略靠在椅背上,拉过安全带绑住自己,盯着前方的路。
“呵呵……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真的会以为我欺负你了。”陈晨摇摇头,将车子驶进快车道。
“没有。”童瑀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在为人差遣的工作里,她渐渐也能做到强颜欢笑了。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陈晨微微侧头看了看她。
“不记得。”童瑀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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