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在绝谷里学得投入,十五年都没出过谷?”沈清蝶见顾华念蹙着秀眉望着自己的椅子,笑吟吟地问道。
“未出师的弟子本就不得随意出谷。”这倒的确是谷规,只不过这规矩还是当年萧静慈打破了,自从那之后没几个人当回事儿,“再者,我身子不好,出入谷着实不便。——早知道,我应该让师父带你回去才是。”顾华念打量完了那椅子,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沈清蝶点了点头,“身子不好?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小时候是最捣蛋的一个了,上蹿下跳的,结实极了。”
顾华念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来,从沈清蝶脸上的伤口抚到肩胛骨。这道疤往下依然蜿蜒,只是这时沈清蝶着着衣物,不方便查看。伤疤粗糙的触感划过顾华念的指尖,顾华念观察着这伤的模样,眉头愈蹙愈紧:“鞭伤上面竟还有烫伤,这人怎么这么狠心!”沈清蝶脸上的疤,是抽打过之后,又用火烫了脸颊才留下的,“虽然是旧疤了,我倒是还能除掉。——清蝶哥……”
“无事,不需除了。说来我还得感谢她,脸上成了这个样子,也再没人对我有什么兴趣了。”沈清蝶见顾华念说要帮自己除伤,倒是笑出了声,手指轻轻将顾华念的手拨了下来,“你看,我这真是因祸得福了。”
这句因祸得福听上去像是讽刺一样:“清蝶哥,可是你不能上台了,你是喜欢戏的。”
“我知道啊。”沈清蝶眨了眨眼,“她没毁我的嗓子,我还能唱啊。不登台不是更好,那台下坐的,几个是真听戏的。”
戏台下坐着的,哪里能有几个真听戏的。顾华念想起了那个小凤儿,不由得撇了撇嘴:“来这儿的,到都是捧着些臭钱,来顽耍那些肮脏事罢了,一群败类!”
顾华念这么一说到提醒起沈清蝶一件事儿来。沈清蝶打量了下顾华念全身,笑道:“你说别人捧着臭钱,我看你这一身也非富即贵啊?刚刚身后还跟着那么一串儿……倒是听说绝谷乐善好施,怎这么有钱了?”
绝谷哪里来的钱,几近自给自足,有贫民来求诊还经常送药,赚的些微诊金也大多散给穷人了。顾华念这一身都是韩家的家当,被沈清蝶这么一打趣,顾华念抱怨了两声:“大家门户规矩多,真真不习惯。”
“大家门户?”沈清蝶歪了歪脑袋,问。
“……韩家。我昨儿成了婚,同韩家少主,是师父定的。”提起婚事来顾华念又有些羞意了,“你也见过,就是五岁那年,跟我一起的另一个男孩儿。”
韩家。当阳可能不止有一户姓韩,说道韩家,却只能是唯一的那一个。听闻顾华念竟成了韩家平君,沈清蝶愣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竟是韩家。倒是恭喜华念成亲了。”说着恭喜,却不带笑意,“韩家哪里单单是规矩多啊,你在绝谷那般世外桃源样的地方长大,能应付得来韩家那群人吗?”
顾华念自打来了当阳便在韩家别院里呆着,昨儿成亲又盖着盖头,今儿一大早跟韩母请安之后,没多久便跑花程班子来了,根本没见过几个韩家人,也不知道韩家这时的状况,只从韩子阳那里听说过几句,几个庶子不是怎么安分罢了,也并未多担心,勾起唇角,问道:“怎的应付不来?韩家能吃人吗?”
只是一句玩笑话,沈清蝶却是连连叹气:“哪就不能吃人了,除了那个韩子贡是把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吃喝玩乐,其余的哪个没有狼子野心。又听闻这个韩家少主是被江湖侠士养大的,能陪这帮人玩勾心斗角的把戏吗?就怕……”就怕等韩宋氏一死,那韩子阳和顾华念得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吧。沈清蝶正待把自己最坏的构想说出来,却忽的担心起了隔墙有耳,生生给吞了下去。
顾华念正等着下文呢,见沈清蝶不想说了的样子,知晓这话被人听去不好,怕他尴尬,转了话题:“莫说我了。清蝶哥,外头台下没坐着听戏的,我可好久没听你唱了。”
“华念想听?”其实沈清蝶也许久没有正经唱上一曲了,见顾华念要听,也来了兴致。待顾华念点了点头,沈清蝶一根指头敲着椅子的扶手打着拍子,就这般唱了起来。
唱的是《断魂楼》,一个书生许了一个青楼女子一生,却再也没回来过。那女子被逼卖身不从,坠楼而亡,幽魂倚靠在楼上,有月光洒下来,透过那缕清影的哀伤:
一弯月儿笑我,笑我痴颠……
待沈清蝶把戏唱完,已然是过午了。门外的桐儿敲门,让顾华念回去用午饭,顾华念恋恋不舍地,说着以后再来看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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