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并不多想,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云峰下的大殿杀去。
水牢之中,亦能听到外面的厮杀声。
通天教主闭上了眼。
他知道攻岛的人是谁,也只能是那个人。
水牢门外响起了兵刃相搏的声音,有人倒了下去。牢门发出兵器击打的巨响,震耳欲聋。
通天教主用尽最后的法力,收起了水牢的结界。
门被破开,那人一身朱袍,长发飞扬。手握染血的长矛,目光沉毅决绝。
小铁窗投下的苍白天光中,通天教主已体无完肤,右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曲着,倒坐在满池血水中。
朱华从未预料自己有一天会看到他的师尊这般模样。
太习惯他的所向披靡,从容不迫。而今却是谁把他一步步逼到了这般田地?是谁逼得他不得不拿这副虚弱不堪的身体做筹码?是谁逼得他像落魄的狗一样蜷在墙角?是谁逼得他忍气吞声低头受辱?是谁逼得他吐血还要往肚子里咽,心如刀割还要佯装微笑!
是他朱华,是他朱华!
竟是在这昏暗的水牢中,五百年来朱华才第一次看清了通天教主,也看清了他自己。
整整五百年,除了责难和侮辱,他为他的师尊做过什么?
——竟是我把你一步步逼上绝路的么?朱华的眼眶酸涩,心如刀绞。
他蹚着水踉跄走过去,蹲在通天教主身前。
通天教主眼前一片漆黑,但他说:“朱华,我没事。”
朱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在蠕动。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五百年来这句话你常常挂在嘴边,我每次都理所应当地相信。可是现在你连话都说不出了,却还要告诉我你没事……
——总以为你心思多爱算计,其实你根本是天下第一傻子……
朱华突然簌簌落下两行热泪。
他站起身,挥下丈八蛇矛,劈砍着通天教主手脚上的铁链。
一声一声的铿锵。
外面杀声漫天,哀嚎遍野。这里却静得只能听到砍铁链的声音。
收了蛇矛,朱华倾身抱住了浑身冰冷的通天教主。
在纷飞战火中,脚步沉重地走出去。
天空又飘起了雪,朱华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拎着酒坛子喝酒。
穷奇卧在他脚旁,道:“我感受不到狰的灵气,他不在方圆五百里之内。”
“教主说,当初怀疑容瑾是使共工复活的巨鳌,他那时能在行辕中隐约察觉到巨鳌的气息。所以他在离岛前布了一个困元阵。困元阵并不是个实用的阵法,因为一年中只有一日可启动,但一旦启动,连大罗金仙都得乖乖显出本相,无法逃脱。教主请白狐主变成敖灵模样,混入烛龙的岛上,将敖英救出。他自己则牵制住烛龙。临去岛前教主令狰将容瑾诱入阵中,本只是为了逼他显出原形将其困住,因为事情还没弄清,所以教主并未要杀他。”
“可邙山君你却说,容瑾是死在诛妖阵中。而且,”穷奇深深蹙起眉,“容瑾死后,显出的是一只普通的龟,而非那巨鳌。”
“难道教主想错了……巨鳌另有其人?”
“另外,白狐主又是被何人打成重伤的?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狰又身在何处……”
“穷奇,”朱华忍不住打断他,“别啰嗦了。”
他仰脖灌下一口老酒。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飘落在他的黑发和红衣上。
穷奇本也不是饶舌的人,只是怕朱华误会通天教主,才这般急着解释。它闻言便趴下了头,枕在朱华脚边的台阶上。
“白小三不是通天教主所杀,这事我清楚。”少顷,他慢慢道。
“至于容瑾的死,也很蹊跷。通天教主若想杀他,何必动用阵法?又何必把阵法布在岛上,像生怕我们看不到似的。这更像一种警示。”
“正是如此!”穷奇又抬起了头,“他本就是为了用困元阵比容瑾显出巨鳌元形,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们看清他。”
“可容瑾并不是巨鳌,而通天教主又说他在大营中感觉到巨鳌的气息。”朱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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