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苦笑着叹了口气:“殿下,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我们寨子虽然就在海边,却无法取水煮盐。现在天寒地冻,鹿肉不会坏。要是真等到春天,那些肉……全都臭了。”
牛伟邦微怔了一下,眼睛里随即释放出危险的冷光:“你说什么?”
“磐石寨附近的海面到了冬天会结冰,海里还有一些巨大的怪兽。只要在海滩上停留时间稍长,它们就会窜出来把取水的人拖下去吃掉。”天浩的嗓音里多了一丝颤抖,目光却很坚决:“这些事情不是秘密,殿下您只要一查便知。”
赌博需要勇气,尤其是把所有赌注摆上桌子,要求梭哈的时候,真正是孤注一掷。
牛伟邦脸上全是狐疑的神情。他捏个响指,唤来一名近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转身离开。高坐在上首的雷牛族长双腿分得很开,他左手杵着膝盖,上身前倾,居高临下注视着天浩:“你最好不要撒谎。欺骗我的人,都会死得很惨。”
天浩用沉默作为回答。
近侍很快取来了磐石寨的相关记录。那是记载在兽皮上类似文明时代地方志的一种资料。正常情况下,族群内部每隔五年会派出专人在辖下各地来往调查,各地特产、人口基数、气候与环境等信息都有记载,然后在之前的资料上进行修改。
兽皮上清清楚楚写着:磐石寨,距离雷角城脚程十天……邻海,冬季海水结冰,海中有食人巨兽,不可接近。
在资料末尾,还有一行小字注解:该地无法产盐,需从别处调运。
“混账!”
牛伟邦把手中的兽皮卷作一团,重重扔在地上。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全是怒意,思维在正常逻辑引导下朝着极为可怕的方向延伸。
这个叫做天浩的年轻人没有撒谎。
磐石寨的确是无法产盐。
不到三百人的小型村寨,牛伟邦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之所以突然间来了兴趣,一方面是牛铜和巫源对天浩的赞赏,另一方面则是他送来的文书上,清清楚楚写着关于贡品的内容。
牛伟邦很清楚底层平民对于姓氏的渴望。他不是一个残暴的统治者,每年收取的正常粮食缴纳税率只是百分之三十。贪婪这种东西伴随着权力蔓生,各地村寨不断增加的缴纳比例让牛伟邦感到无奈。现在,自发性缴纳的额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五十,可是像磐石寨这种直接在文书上注明百分之八十的做法,牛伟邦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这是要把所有治下人口活活饿死,只为了求得一个姓氏吗?
忠诚是足够忠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治下的百姓全都死了,老子还当个屁的王?
至于那三千头鹿的贡品,牛伟邦的确很感兴趣。两样东西加在一起,赐予磐石寨头领一个姓氏倒也并无不可。只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让牛伟邦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人耍了。
事情明摆着,以磐石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消化掉这么多的鹿。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春天很快就会来临。到时候,原本是丰厚财富的鹿肉会腐烂,偏偏磐石寨无法产盐,加之距离雷角城路途遥远,与其留在手上白白烂掉、臭掉,不如打着贡品的名义,把这个麻烦扔给自己。
冬天无法进行长途运输。车轮会被深深的积雪掩埋,即便是治下拥有多达数十万民众的雷牛族长牛伟邦,也必须服从自然环境的安排,将这项工作推到春天进行。
贡品?
呵呵……
一种原始血腥的愤怒从牛伟邦心底涌出,同时产生的还有反击yù_wàng。杀人的念头在他学管里涌动,理智却将他从狂暴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沉重呼吸逐渐变得缓慢,他注视着跪在台阶下的天浩,想到昨天前来禀报的签印府官员,坚硬的嘴角慢慢向上弯曲,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你回去吧!告诉你们的头领,上缴的粮食份额与贡品就算了,本王不感兴趣。让他好自为之。”
能够想出那种三局两胜之法,让雷牛部与血鹰部在箭术比斗中获胜的人,可以算是聪明。
能够一声不吭,自己拿起烙铁在胳膊上烙下身份印鉴的人,可以算是勇士。
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偏偏出现在磐石寨这个地方,光是想想就值得期待。
百分之八十的粮食上缴份额牛伟邦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磐石寨连三百人都不到,就算粮食上缴份额再高又有什么用?与其从穷人嘴里抢下那口吃的,索性大度些直接放弃。他们毕竟是自己部族的百姓,是自己人。
贵族有贵族的骄傲,低贱的平民根本不会明白。他们天真的以为只要拥有姓氏就能摆脱命运跃升于贵族行列。殊不知,统治阶层从不轻易增加数量。就算这一代幸运得到了姓氏,死后也以各种理由被剥夺,后人很难,甚至无法继承。
磐石寨的头领简直又老又蠢。
一个年轻的百人首应该可以与他斗一斗,这种事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天浩心里充满了意外。
那些应答的话并非急中生智。从磐石寨走来的路上,他就考虑得非常完整。
在赤蹄城之前,沿途经过那么多的村寨,天浩没有打探过任何与当地首领有关的信息。身份上的不对等会导致计划无法进行。无论五百人首还是千人首,在显赫的雷牛族长面前都排不上名号。真正可以利用的,只有赤蹄城城主牛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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