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正良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是运气好。我这个满叔,老早就听我父亲说起过。当年他才十五岁,农忙时节偷懒躲到镇上去玩耍,结果被抓了壮丁。等到家里人闻讯拿着钱去乡公所赎人,却说是被连夜送到前线打鬼子去了。然后一场雪峰会战,死的人满坑满谷。最后保长送回来个耳环,还有三块大洋的抚恤金。”
“听我爸说,我奶奶在他后面生了四个弟弟,只活了满叔一个人。我奶奶听了老先生的话,给我满叔左耳穿了耳洞,戴了耳环,当女孩子养,说是可以躲过阎王爷的注意,这才长到十五岁。那个耳环还是我奶奶在我满叔周岁的时候找人打的,上面还刻有“德合无疆”四个字。拿到那个耳环,我奶奶当时就昏死过去,没几个月就过身了。”
陈相军心有同戚地说道,“是啊,抗战是死了不少人。我一个舅公,从小送到庙里当和尚,三九年跟着庙里的师兄弟下山打鬼子,也死了,他那庙里,最后只剩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师傅。”
丘正良跟着感叹一番,然后继续说道:“改革开放后,满叔几经碾转终于找到我们。通了信我们才知道,原来当时他被炮弹震晕了,被路过的队伍抬走了,半个左耳连同那耳环就落在地上。收尸队有相熟的同乡,知道他有这个耳环,捡到后就以为我满叔被炸死,混在那堆残肢碎肉里。我满叔醒过来后,草草包扎一番就跟着那支队伍了。几经波折,还没等他来得及联系家里人,就稀里糊涂地退去了台岛。”
“家里认为他战死的时候,我才两三岁,对他没什么印象。倒是我父亲说,我满叔很喜欢我,总是背着我出去放牛。正如你说的,我们运气好,大家都以为他战死了。要是被人知道他退去了台岛,那就有的苦吃了。”
“哈哈,现在好了,没有那些顾虑,还是一种光荣。你不是收到县里的文件了吗?选你进县政协,你现在好歹也是台胞家属啊。”陈相军哈哈大笑地说道,“看着吧,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我们的儿女也会越来越有出息。”
吃了半个小时,丘好学吃完了,打了声招呼回屋继续复习功课去了。李秀莲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边打着针织,一边观看重播的电视剧-红楼梦。丘好问继续坐在桌边,陪着丘正良和陈相军。
两人酒量并不好,才几杯就开始豪言壮语。
“细伢子,你不知道啊,你陈伯伯以前还做过诗人,只是写的那些诗,我都看不下去,读不通啊。”
“哈哈,我确实喜欢诗歌,也想学着写的,可惜,没有那个天赋。”
“你最喜欢的那首诗,叫什么来着,对,死水,闻一多先生的名作。”
“是的,”陈相军兴之所至,站起身来,高声朗诵起来:“...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丘正良父子俩在旁边捧场鼓掌。
“不行了,不行了。身体不行,中气也不足了,朗诵不出那种气势和情绪了。”陈相军摆摆手说道,又坐了回去。
在不远处的县武装部院子,岑乐瑶外公外婆的房间里,她跟乐翎坐在客厅里吃橘子。
“小姨,这个橘子好吃,甜的。”岑乐瑶递过去剥了皮的大半个橘子。
乐翎接了过来,先用门牙轻轻地咬破一点皮,舌头微微一尝,果然很甜,便放心地大口地吃起来。她喜欢吃橘子,却又最怕酸的。所以每次都要外甥女以身试酸。只是这个外甥女一点都不贴心,有时真心实意,有时候却故意捉弄,真真假假,搞得她不得不多加小心。
“小姨,你什么时候去沪江?”
“过了年吧,总得你外公外婆从你舅舅那里回来,我办了交接才好脱手。”
“小姨,你们真的不结婚?上回我听外婆说,那人已经离婚了。”岑乐瑶好奇地问道。
“结什么婚?折腾了这么些年,大家都精疲力尽,这样挺好的。”乐翎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有,大人的事,你少打听少偷听。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对这些事感兴趣?”
“好奇是女人的天性。”岑乐瑶猛地回了一句。
“这话谁跟你说的?”乐翎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外甥女。
“还有谁,丘好问呗。他说女人跟猫一样,都很好奇。”
“他,他有十三岁吗?”
“他是七七年的,五月十五的生日。不过大家都说男进女满,算是有十三岁了。”
“这么算起来,你只比他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得打电话给爸妈,催他们早点回来,要是再晚点,他们宝贝外孙女就会被臭小子拐跑了。”
“小姨,你说什么!”岑乐瑶的脸和脖子变得通红,如同描红的毛笔尖上的红水彩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然后慢慢侵染开来。
“我跟他只是谈得来,很要好的朋友,有共同的爱好兴趣。我们还约好了,明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俩到水铺村那片桃林里桃园结义,结为异姓兄妹。”
听了岑乐瑶慌急着忙的解释,乐翎淡淡笑着,左边脸上呈现出个“不”字,右边脸上则呈现出个“信”字。
看到小姨不信,岑乐瑶继续加码,“其实他有喜欢的人,跟他一个年级的,151班的明朝霞。”
“明朝霞?明副书-记的女儿?”
“就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丘好问告诉你的?”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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