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想了想,道:“谈钱没用的话,你有别的条件吗?若能换你们罢战,我们也可以谈。”
“没有,我们只要宋根生的首级。”死士冰冷地道。
顾青居然笑了,而且看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李十二娘神情灰败,形容狼狈不堪,有脱力的迹象,见顾青笑得灿烂,李十二娘皱眉道:“傻了么?这般时节了还笑得出来。”
顾青仍在笑,没解释。张怀玉却道:“昔年楚霸王破釜沉舟,断绝将士之退路,楚军退路已绝,皆怀必死之心,方有后来的大胜。顾青这也是破釜沉舟,刚才那番话其实是说给我们听的,让我们绝了生望,不再对敌人抱有任何一丝幻想,搏命时方能以同归于尽之心痛下杀手,以命换命。”
顾青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笑容渐敛。
这女人什么时候如此了解自己了?当初同在石桥村时,记得也不曾与她聊过几次天,难道她是天生的知己?
受伤颇重的罗非呛咳几声,惨然笑道:“既然决定护卫宋县令的周全,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这条命左右便交代在今夜了,罗某早已断了生望,诸位兄弟,拼命吧!”
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罗非大声道:“宋县令,你是个好官儿,你未负苍生,苍生亦未负你,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们才死得不冤。”
罗非握紧手中的大斧,忽然朝死士们冲了过去,大斧上下翻动,两名死士猝不及防下被劈翻在地,其余的死士反应过来,纷纷挥舞刀剑劈去,罗非只坚持了不到三个回合便被乱刀劈死。
屋内,宋根生的眼泪已模糊了视线,他仍端坐案边,一声不吭流泪疾书。
“……田地失于万民,聚于权贵,万民失地沦为奴畜,举天下之物产,供权贵之奢靡,漠视饿殍之盈野,私窃国帑之斯逝,权贵之罪,罪非侵地,罪在动摇社稷,蚕食国本,圣天子不可不察也……”
屋外。
罗非死得突然,好汉们顿时红了眼眶,死士们这时也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数十人朝好汉们冲了过去。
陈扶风哈哈豪迈一笑,道:“罗贤弟英灵不远,陈某今夜上路,也在此时此刻了!”
长剑一荡,陈扶风迎敌而上,与敌刚交手便突然转身背对着敌人,长剑在手中神奇地转了个方向,背部被劈砍两刀后,两名死士丧命在他神奇的剑法下,以伤换命,纯粹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死士们顿时有了短暂的慌乱,陈扶风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了他们,然而死士终究是死士,严格说来,从交手的那一刻起,他们已有必死之心,对敌人对自己都是冷酷无情。
陈扶风背部受了两刀,身形已有些踉跄,脚步虚浮晃了几步,斜刺里一支长戟刺出,刺中陈扶风肋下,陈扶风神情狰狞地一手握住戟杆,反手狠狠一劈,偷袭他的死士当即被劈死,陈扶风身躯摇晃几下,露出一抹解脱般的微笑,倒地而亡。
屋内,宋根生死死咬着下唇,下唇已被他咬出血,鲜血顺着下巴流落,滴在雪白的奏疏上,一滴,两滴,赤血化碧。
“……盛世之下,积弊愈深,权贵圈地是为积弊之首也,万民之地皆与权贵所夺,国之粮赋归于权贵之私产,以窃国本而饱私囊,以瘦天下而肥宗亲,失地之民流沛于野,国库之赋渐逝于外,民怨积沸,扬汤弗止,地无颗粒,盛世几何?臣宋根生万死上疏,伏乞圣天子俯躬垂聆,挽大唐之即危,解万民之倒悬,续社稷之永世,留青史之圣名。青城令宋根生谨录奏闻,伏候勅旨。”
一封陈情奏表写完,宋根生搁笔,见奏疏上两滴鲜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不再重新抄录,将奏疏折起,小心地收入怀中。
听着外面的刀剑厮杀声,宋根生想到这么多人为保护他而殒命,他最好的兄弟顾青在外面更是不知生死,久抑的心头重负终于承载不起,宋根生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垂头怏怏地双手扶住桌案,宋根生剧烈地喘息片刻,最后整了整衣冠,起身打开了门。
屋门打开,顾青回头诧异地看着他,道:“你写完了?”
宋根生点头微笑:“写完了。”
顾青发现他嘴角流着血,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宋根生摇头,从怀里掏出奏疏递给顾青,道:“你帮我收好它。”
说完宋根生从地上某具尸首旁拾起一柄横刀,用力地握紧刀柄,深深吸了口气,宋根生道:“现在,我与你们同生死!”
顾青愣了片刻,随即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忽然觉得,你好像长大了。”
宋根生流泪道:“有人为保护我而死的那一刻,我已长大了。顾青,这一次我真的错了……”
“对错已不重要,根生,我们今夜大抵是活不过去了。”顾青惨笑,他已扔掉了机弩,手里握着一柄长戟,动作生涩地平端于前。
死士们悄然围了上来,为首的人已看到了宋根生,眼睛眯了一下,从宋根生的官服上已认出了他是此次的击杀目标,于是忽然举起手,隔着数丈朝宋根生遥遥一指,喝道:“就是他!杀!”
李十二娘仰天一笑,厉声道:“要杀他,先杀我!”
说完李十二娘冲了出去,剩下的江湖好汉们皆是李十二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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