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人群已经沸腾了起来,就像是火山口中央滚滚冒泡的岩浆。当人群中传来第一声惨呼的时候,雷远重新退回到本方将士们的重重掩护之下。
他侧过身,扫视着跟在身后的几名曲长。
他的面容依然是文质彬彬的,眼神也很温和安闲。可迎着他的眼光时,曲长们却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强烈到不现实的敬畏感充斥在他们的胸臆,让他们简直不敢正视雷远的双眼。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意志坚韧如钢的战士,哪怕是面对着江淮豪霸大首领雷绪,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邓铜、贺松!”雷远忽然道。
“在!”两名曲长躬身行礼。
“你们两人带领本队,分头包抄过去。等前面的事情了结以后……”
说到这里,雷远略微加重语气。他相信这两个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像邓铜这样不够聪明的人,也该学着聪明起来了:“你们就立即弹压局面。如非必要,不要杀人,但动作要快,要狠!要让所有人知道,现在是谁说了算!”
“遵命!”
两人立即依令而行,行动快捷迅猛,绝无半点犹豫。
这两人统属下的数百将士随之向前,就像是两条有力的巨大臂膀,快而寂静地探出,将眼前无暇他顾的躁乱人群包围在垓心处。
“郭竟!”
“在!”
“你的部下们做好准备,邓铜、贺松他们控制住局势以后,你就带人穿越台地,控制住后方的那些建筑,尤其是库藏、马厩之类,另外也要守把道路,如遇梅乾的同党妄图脱逃,一概拿下。”
“是!”
郭竟自去准备。
“丁立!陈夏!”
丁立应声道:“在!”
陈夏有些慌乱地看看四周:“呃……陈夏在。”
“烦请两位辛苦下,立即沿着此处的三道木栅布防。具体怎么做,两位商量着办吧。曹军很快要来了,苦战还在后头。”雷远客气地道。
“是!”
陈夏明显松了口气,随着丁立转身离去。
士卒们迅速调动的脚步声,将前方的喧闹声、嘶吼声掩盖。雷远张开双臂,松了松筋骨,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差不多成了。”
王延适时递上盛水的革囊:“小郎君,你嗓子哑了,喝点水。”
雷远接过革囊。他的喉咙和肺部都已经火烧火燎,但他却并不急着饮水。自从今天早晨兄长雷脩战死以后,雷远就处在近乎狂乱的状态里,他外表看来冷静自持,其实内心的强烈情绪就如惊涛骇浪,几乎无法遏制。
强烈情绪和极度紧张的环境共同作用,迫使他迸发出了所有的潜力,展开了一场大胆的行动。
就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以猛烈的叱责慑服了邓铜,以对局势的判断赢得了贺松的支持,以对未来的期许拉拢了丁立,以软硬兼施的手段压制了陈夏,以故弄玄虚的用兵暂时迟滞了张辽,还打着雷脩的旗号欺骗了梅乾。
就在刚才,他又煽动起狂躁的士卒,让这些头脑简单的士卒们成为了谋杀大首领梅乾的凶手,从而不得不选边站队。
这一步步的谋划,每一步都环环相扣,每一步算错,都会带来身死族灭的惨烈下场。
到现在,大部分的谋划都告一段落,雷远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顺利。
雷远已经掌握了过去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力量。从二十余名扈从,到现在的上千精锐士卒,不过差了几天工夫而已。
他情不自禁地想,或许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都太过谨慎了,早该拿出激进的手段来面对?
而现在这力量,就够了吗?当然不够,这可是乱世!
那么,怎样做才能获得在同样孤独而茫然的许多同伴当中。
有人抬起双手,看到自己手上污浊的血,便惊骇莫名地坐倒在地,试图用地面上的泥土去擦拭。
“坐下!小郎君有令,所有人都坐下!”在他们的周围,不知何时已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四面站定,他们齐声呼号,发出严厉的命令。
那整齐的队列、如山不摇的气势,都与包围圈中混乱不堪的人们恰成反比。而闪亮的刀枪提醒着失魂落魄的人们,狂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场莫名所以的梦,军法依旧森严,只不过站在高处发号施令的人换了一个。那么,乖乖听令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不要多问,不要多想。
于是他们驯顺地挨个坐下,然后任凭邓铜和贺松麾下的士卒们叱喝着,将他们分割开来,重新划分成完全不同的什伍。
偶尔有头角峥嵘之辈敢于抗拒,立刻被拖到队列以外皮鞭伺候,而其他人依旧坐在原地,流露出特别听话的老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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