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腊月,北方少有晴天。凄厉的北风之中,雪片儿赶集似的,一阵紧似一阵。
晋阳郊野的行宫之间,一队朝臣正在交头接耳地攀谈着。
“……大将军奇袭襄阳失败,接下来的局面恐怕不利于我军……”
“不至于,大将军不过是偶尔失败了一场,可他在襄阳大破周军,活捉周国骠骑将军宇文忻,此是事实,再者,他又接连拿下了勋县、武当郡,扼住了周国援兵东进之路,这襄阳,已经是一个死局了……”
“难说,我大军军备不足,襄阳拿不下来,我军的步伐就止步于此了,周国援兵源源不绝而来,与我军对峙,大将军难道可以两线作战,接连退敌吗?”
“……粮草、辎重运输,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我军粮草、辎重无法准备充足,兰陵王两线作战,大危险了!”
“那……你的意思呢?”
“暂歇兵戈,来年再战!”
“不行,陛下不会准允的,况且你可要想明白了,若真等到来年,无论是南朝吞灭江陵,还是江陵击退南朝,荆襄之地都没有我朝的事情了,机不可失呀。”
“所言甚是……”
“一旦这个节骨眼上停下来,我军就等于白打了,唐尚书刚才自己也说了,我军粮草、辎重不足,我们跟周军拖不起,最多就三个月,必须彻底打败周军!否则无论我们是不是暂歇兵戈,结局都只有一个,老夫可不想,已经落到我朝手里的南阳等地最后又吐出来!”
“眼下的这个局面,我们不能再摆着去捡便宜的心态了,这是一场豪赌,三国都上了赌桌,赢家通吃!”段韶回头淡淡扫了一眼一干重臣,其中兵部和枢密的最多,段韶略顿了一顿,道,“王琳在围攻安州,从襄阳的东南一侧往西北攻入,我们的转机还是很多的,现在最要紧的,是高长恭能不能将东进的周国援兵给挡在丰州一线……其他的,再怎么操心也没用。谁最有可能东进?”
“魏玄。”唐邕停下了脚步。段韶脚下没停,踏出回廊的时候,身形却明显停了一下,“居然是他……”段韶面色谈不上什么喜怒犹豫,半晌点点头,“我记得他,邙山大战的时候,我见过他,他跟着尉迟迥率兵攻洛阳,还有一次,独孤永业率兵两万西进,他以五百骑挫败了独孤永业,我记得斛律明月也在他手底下吃过亏,怎么……他原来不是在熊州吗,现在跑哪儿了?”
唐邕拱拱手道:“太宰容禀,我去岁于宜阳、汾州大胜之后,邵州、中州、熊州都落入了我朝之手,宇文护也明言割让与我朝……他原为熊州刺史,现今调为义州刺史。
“卑职说这话并非没有依据,三日前独孤永业和尉相愿都有奏报,义州气氛诡异,独孤永业观察许久,发现魏玄并无任何往河阴河南试探的意思……”
“你觉得呢?”
“魏玄早在大将军击破浙州之后便发过兵,被大将军打退,现在他又摆出了这种阵势,呵,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唐邕苦笑了一声,“他预料到大将军进攻襄阳不利,这是……这分明是……”
“抄后路来了,”段韶接过了他的话茬,面色不变,“义州那个犄角疙瘩,他可以调动的兵马不算多,可若说别人干出这事来我不信,他干我却信。
你之前所说的息兵罢战一策并非全无道理……可老夫还是不同意。”
唐邕咬咬牙道:“不若,再派一路援军前往?”
“……”段韶默默思量,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又走了一会儿,见到了皇帝的内侍,“陛下在何处?”
“陛下正与靺鞨粟末部使节议事,靺鞨粟末部今年进贡了上百匹良马、三大车的紫貂皮、数百张良弓,还有三只猎鹰、三个神射手,靺鞨人自天宝五年七月(554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来朝贡过,说起来,这是陛下登基以来他们第一次朝贡呢,陛下龙颜大悦,特邀其校场跑马。”几个内侍恭敬作答,段韶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校场,人嘶马叫,人群喧腾,皇帝正在校场跑马,“嗯,靺鞨朝贡天子,这是喜事。”
靺鞨最早可以追朔到肃慎(女真语里的音译,两个称呼应该是同音),在帝舜时期就有过记载,肃慎来朝,此后在夏商两代,肃慎连续进贡过三次,汉魏晋,直到南北朝,偶尔有肃慎来朝的记载,最近的是北齐天宝五年,肃慎来朝。
肃慎偏僻,中原王朝要与其取得联系极难,可以说,“肃慎来朝”,几乎是一个王朝鼎盛、宾服四夷表现,是值得庆贺的。而肃慎人上贡的“楛矢石砮”则是良弓的代表,肃慎、靺鞨的族名在他们的语言里便有“弓箭”的意思。他们一次性上贡那么多的贡品,比之天宝五年那一次上贡还要隆重,也难怪陛下会高兴,哪一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的威名传扬四海?
一般认为,靺鞨这个称呼,是中原地区的人民印象中靺鞨人以兽皮为材料做为衣物这一特殊概念。
现今靺鞨诸部之中最具实力的部落就是这个粟末部。
校场之中,大冷天里,皇帝穿着一副厚重的铁甲,骑着一匹通体青黑的辽东大马,在一队骁骑的簇拥下,纵辔而来,在一处小山包前伫立,打着唿哨儿的风愈加肆虐,仿佛粗重的鞭子抽在人的身上,那极为雄骏的辽东马昂起脖子嘶鸣几声,马蹄踏在封冻的地上,发出敲金戛玉的响动。
高纬刚刚骑着这骏马跑了几圈,兴尽而来,马儿刚刚踱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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