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小院中,谢嘉树正坐在书案前凝神画着面前层叠如雪花的虾片儿,小叔说他在丹青一道的天分不如音音,他总要笨鸟先飞,否则一旦音音正式开始和小叔学画,他很快就无法再指导她了。
烛光摇曳中,他神色专注,重瞳深深,显然已全身心投入其中,兰七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俯身见礼,“爷”。
谢嘉树笔下微滞,他怕坏了画,忙将笔提了起来,置上笔搁,“何事?”
“今天大太太去瞧大爷了”。
谢探微将谢嘉木院子的护卫撤了大半,兰七又轻功卓绝,见丰氏进来了,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窗户外。
丰氏和谢嘉木俱都情绪激动,说话声音虽算不上大,却也绝算不上小,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谢嘉树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会将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到仇不遂身上,还阻止谢嘉木求娶仇不遂,怔忪半晌方问道,“之后呢?大哥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属下藏于窗外,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大爷一直伏在太太怀中,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
没有说,是知道反驳无用,还是,默认?
谢嘉树沉默半晌,方颓然道,“明天你去京城见音音,将事情从头到尾和她说一遍”。
兰七应声退下,谢嘉树又提起笔,一下笔却是将整幅画都毁了,他换了张纸,再提笔,却依旧下笔即错。
他有些烦躁地搁下笔,往外走去,他读书向来不喜人伺候,绿萝坐在穿堂里守着一盏风灯做针线,身边还围了两个二等丫鬟,正在绕线团。
几人见他出来忙站了起来,叫了声爷,谢嘉树嗯了一声,继续往外走,绿萝忙问道,“四爷这么晚了要去哪?”
谢嘉树没应声,绿萝忙跟了上去,谢嘉树本就心思烦乱,见她一副要跟着的模样了许久”。
仇希音愣住,半晌徐徐笑了起来,“我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他”。
两刻钟后,仇希音将厚厚的两封信并一只荷包放入木盒中,交到兰七手上,“一封是给表哥的,另一封和荷包是给小舅舅的”。
她说着又取了个包裹交给兰七,“这是给小舅舅做的衣裳,你一并帮我带给小舅舅”。
姑苏一带刺绣之工闻名大萧,仇希音的太祖母本身就绣技出众,又因着恐教坏了仇希音,见她在读书上十分有天分又肯用心,便不大要求她。
反倒是在女红上,要求十分严格,不但自己亲自教,还先后延请了好几位江南最有名的绣娘教她,生怕她日后进了京,叫人嘲笑妇工不佳。
上辈子,她进京后,根本无人管她这一点,她就彻底弃了绣技,再也没拿过针线,以致于宁慎之与她成亲多年都不知道她会针线。
重生后,失而复得的欣喜感恩倒是让她忍不住重拾了多年没摸过的针线,她的小舅舅什么都不缺,她亦没有多少珍玩古画可以赠他,所有的只有这一片心意了。
只她一向事多,耽误了这许久才勉强做出一套衣裳,一只荷包来。
兰七躬身接过包裹,见她不再有动静,不禁问道,“四爷的呢?”
仇希音,“……”
果然谢家的暗卫都是噎死人不偿命的!
她没拿出来肯定就是没做,又或是没做好,问什么问?!
仇希音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半晌方憋出了一句,“还未有空闲做好”。
兰七皱了皱眉,似是不太满意,不过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俯身行礼退下。
仇希音苦笑,扬声吩咐,“黍秀,将笸箩拿过来”。
谢氏、丰氏都是诗书大家,家中女儿多不学女红妇德,反而如男子般学诗书礼仪,如谢家,连长幼排序女儿都是和男儿一起的,不像他家与男儿分开排序。
因此谢家、丰家会针线的女儿极其少见,如谢老夫人、谢氏、谢嘉柠姐妹都是从不拿针的,只不过丰氏却是例外。
她在怀上谢嘉木后,孕中无事开始学针线女红,她对几个子女极其宠溺疼爱,贴身衣裳几乎都是她亲自动手,谢嘉树的更不例外。
倒是谢探微,因为谢老夫人、谢嘉柠姐妹都不会针线,丰氏子女众多,顾不到他身上,他的衣裳配饰都是出自下人之手。
因此,重生以来,仇希音一直惦记着给谢探微做荷包做衣裳,却从未想过谢嘉树。
被兰七这般近乎质问的一问,才恍然想起,不管谢嘉树有没有亲人为他做针线,她做的和丰氏做的,总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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