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姿挺拔,笔墨纸砚一样不落地备好,桌上还摊着书卷,状似在认真温书,眼睛却隔三差五地就要往门口瞟。
旁边友人探头过来,道,“方直,你老往门口瞅什么呢。”
方直立马捧起书道:“没啊,我哪往门口瞅了?”
“还说没有。那小眼神,就跟盼着自己心上人一样。”说完,那人竟然嘿嘿嘿笑了起来,“等咱学堂的高岭之花呢?”
还真是让你说对了。方直这么想着,嘴上却道:“你该去看大夫了吧,这眼神不行啊。”
“哟哟哟,昨天一起用了个膳就要飞升啦?你能有点出息不?”
方直笑他,“我没出息,你有出息?什么时候你跟你家小格表明了心意再来说我吧。”
二人正说笑着,圣礼堂门口就有人踏了进来。方直斜眼一看,就别过了眼。
关樾身着玄色衣袍,步履微沉地朝方直走了过来。方直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未蘸墨的笔在手尖上转出了花。
关樾在马上到达方直座位的时候放缓了脚步,目不斜视,却是明明白白地说给方直听,“不就是昨晚帮顾将军捉了个家贼,自大成这样?”
关樾的父亲关之元是朝中文官,顾梓义是武官。方直也不好奇他是怎么得知的,懒懒道,“家贼也是贼啊。”
关樾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离他远点。”
方直嫌弃地坐远了点,道,“关兄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万一染上味了怎么办。向南好像不太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怕惹得他身体不舒服。”
关樾恨得牙根直痒痒,抬腿离开。
旁边友人悄悄对方直竖了个大拇指。
方直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楚向南。楚向南今天换了一只湖水绿的剔透玉簪,将柔亮的黑发细细挽起,露出白皙精致的耳廓。象牙白的华贵外衣上镶着一条约半寸宽的淡绿色绸边,脚边的翠叶花纹精致秀气,整个人显得清爽淡雅。楚向南慢慢走着,似乎对周围的人和物毫不关心,凤眸中好似一片静谧的湖水,直到当看见方直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后,这潭湖水才掀起了微微的涟漪。
楚向南上一世对方直并没有过多深入的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聪颖之人,便是什么拥有非常人所能及的智慧与胆识、学业成绩优异、破案时胆大心细等等诸如此类外在的浅淡认知。
但昨天的用膳氛围轻松融洽,是楚向南意料之外的,他这才对方直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了解。方直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不论楚向南提到什么,他都能顺利接上而后侃侃而谈,所说之话颇有自己的见解,独树一帜且极具说服力。他性格开朗爽利,却又心思细腻,对于楚向南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于是能避开楚向南的忌讳,准确抓住他感兴趣的东西徐徐引进。二人你来我往,仅仅一个下午,相互之间也是逐渐熟络不少。
楚向南主动打了招呼,拱手道:“方兄。”
方直佯怒道,“饭都吃了,你要还叫我方兄,我可就生气了。”
楚向南柔和了脸色,道:“方直。”
方直的心里炸开了烟花。他看着楚向南款款入座,便迫不及待向前凑近了身子,像只欢快摇着尾巴等着主人抚摸的小犬,轻轻戳着高岭之花的脊梁。
旁边友人余光扫到这副场景,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楚向南从右边扭过身子来,过程中撞上了斜后方关樾阴郁如怨妇的眼神。楚向南一噎,默默转回身去,又从左边扭了过来。
方直顺着楚向南一瞬的视线向右后方看去,然后果断扭头回来,明目张胆地将身子向右挪,彻底把楚向南挡在自己身前。
关樾被方直挡得严严实实,咬碎了牙根,气得干脆低下了头。
楚向南又被方直发亮的双眼看得有些发憷,道,“怎么?”
方直脑子有些打结。他被楚向南叫了名字激动不已,就是出于本能想看看楚向南,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便挠挠头,干巴巴道,“那个,没什么,就是,就是,你好好温书……”
楚向南眸中忍不住划过笑意道:“好。”
纪先生拿戒尺敲敲书桌,道,“下一个,楚向南。”
楚向南神经紧绷,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是把先生吓了一跳。
纪先生定定心神,悠悠摇着书卷,道:“《国风·周南·关雎》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下一句是?”
这个我会。楚向南舒了一口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若是答不上来,你这三年求学路就算是废了。”纪先生继续道,“《国风·邶风·雄雉》中,‘雄雉于飞,泄泄其羽。’的下一句是?”
好像是这个。楚向南迟疑道,“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纪先生随手把书卷往后翻了几页,问道:“那么,‘穀旦于差,南方之原’的下一句是?”
连出处都不给了。楚向南绞尽脑汁,蹙眉道,“……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方直在后面小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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