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兵荒马乱,中部人心惶惶,远在南部的凤凰台,却是歌舞升平。
终于又回到这里了。
只是这次,与从前不同。
她的丈夫已经死去,她就是这座庞大的宫殿里地位最高的人!
任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右手支颐,安静的观察殿中诸人神情。
优雅的编钟悠扬沉稳,舞姬动作缓慢端庄,这是庆祝王者归来的燕飨。
上好的陈年春山露滋味醇厚,按照纪礼准备的食物摆在案上,有庖厨当场蒸鱼,有童儿忙碌的温酒,餐具精美,都是今年新制,人们穿着来自桑丘的华服,兴之所至,便唤来侍者磨墨铺纸。
写好诗歌的白纸被人收走,有嗓音悦耳的婢女接过,当场吟哦,若得满堂彩,王母娘娘便会赞一句“善”,吩咐支离将其收好,待到燕飨毕,再去让匠人印刷成册。
每到这时,诗的主人便会激动的红着脸团团行礼,谢过诸位同僚抬爱。
能有作品流传于世,再荣耀不过。
若有年纪大的,甚至还会叮嘱后辈,待到他们百年,定要这些刊物陪葬。
任沂只是安静的看着,间或惜字如金的说两句。
以前她总是很倒霉,现在,很多为难的事,因为有了白景源,突然就变得简单了。
纸因他而造,虎符因他而还,别的小事不提,单这两件,就能让她欢喜。
如今她再也不需要事必躬亲了,在她手下,已经有了得用的臣子。
只是,她暂且不知这些人,有多少是忠心耿耿,有多少是趋炎附势或者沽名钓誉之徒。
她是女子,再是执掌权柄,也不可能像大王那样,与朝臣通宵达旦饮酒作乐,见差不多了,她便告了罪回到寝殿,任由臣子们欢庆——自先王薨逝,这样的日子实在少得可怜,男人们聚在一起,喝得多了,难免忘形,任袖并不喜欢那群魔乱舞的场面。
厚重的礼服刚刚脱下,扎得紧紧的头发正待披散,就有心腹传来消息:“娘娘,公子给四大家族的家主都写了一封信……”
比后殳的信晚了几天,蒋后张梁四家,也终于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游侠儿送来的信。
游侠儿毕竟比不得宫中信使,晚了两三天动身,想要见到四大家族的族长,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而现在才送到,实在正常得很。
看起来华丽,实则空心的金簪一点也不压头,任袖拔下一支,正待放进妆奁,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这才放下簪子,一边接着拔其他几根,一边口气淡淡:“哦?都写了什么?”
这四家对她来讲,如鲠在喉,自是派了大量密探盯着。
游侠儿刚把信送到,她就知道了,且,信的内容也知道了。
“公子、公子他联合各大家族,想要、想要将您嫁给燕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子所谓的怕别人骂他不孝,只是托词,心腹自是不会这么禀报。
任袖手抖了抖,镶了碧玉的金簪“啪”的一下摔到地上,碧玉碎了,金簪也瘪了。
殿中众人立刻跪下,大气都不敢出,正心神惴惴,却听对镜梳妆的王后娘娘笑出了声,好似听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
“这孩子,想法一向这么怪,罢了,且由他去吧!”
语气宠溺,知道内情的人听来,却会明白,她只是不屑。
竟是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众人松了口气,刚爬起来,又听她问:“去往金国的使者,到哪儿了?”
心腹只当她聊完小事,要接着聊正事,忙一本正经的答了:
“回娘娘的话,昨儿个传来消息,说已经进入金国境内,想来不日就能到达金宫。”
“嗯。”
任袖没再说什么,只是坐那出神。
见她不自觉的摸起手边的梳子,用梳背一下下的轻敲身前的铜镜,知道她在想事,所有人都保持安静,不敢离开。
许久,才听她道:“既然王后人选已经定了,不如把夫人也给吾儿娶回来吧!先王体弱,子嗣单薄,吾儿体健,早些开枝散叶,方为正经。”
诸侯王按照纪礼规定,可以有一后二夫人,夫人虽不如王后地位尊贵,可也是能上族谱的,生的子女,也不是一般的庶子庶女,一般长辈做主,都是把王后定下,夫人就让他选自己心悦之人。
王后显然恼了,连个缝儿也不想给他留了。
典型的你让我不痛快,我也让你不爽。
女人就是这样啊!
尤其是这位。
报仇从来不爱隔夜的。
之前还以为她不介意,真是太年轻了啊!
纵使腹诽不休,心腹还是识趣的接话道:
“不知哪家淑女能有这个福分?娘娘可是有了人选?”
任袖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敲着几案幽幽道:“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要把好的都给他。他年纪小,不懂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的好,本宫自是要替他挑一挑,既然王后人选已经打算好了,便在国内选那守规矩、好生养、长相稳妥的淑女吧!”
不是不痛快吗?
既然给脸不要,不懂得知足常乐,那就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自由。
任袖都快气死了!
后殳那种屹立朝堂大半生的猛人得罪她,她都敢跟他碰一碰,手心里紧握着的小工具人,也敢挑衅?
她想,之前阿姊说得对,偶尔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是很有必要的事。
众人听了她的选人标准,不由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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