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过去,压住刀柄,将刀刃一点一点抽出。
哗——
右手手掌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涌。尖锐的痛感炸裂、绽放,沿每一条血管向上冲破了躯体的麻木,韩径夜在即将喊叫出声前咬住床单,蓬莱岛上,右臂筋脉碎裂时的天崩地裂之感再一次袭来,而这次更加猛烈。
若不猛烈也无法突破药力。
他整理凌乱的衣襟,握刀冲出房门,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整个和泽置身于一片火海!
韩径夜站在红叶山顶,茫然地看着山下憧憧黑影——那是逃命的百姓,夹杂着武士、浪人和伤兵。
北国突袭,他们放火烧了和泽!
风起云涌,火光冲天,战马嘶鸣,生灵涂炭。无星无月的夜空下,整座城市被灼成人间炼狱。
哭喊,尖叫,哀嚎。
人们仓皇逃窜,每隔一处便有榴弹爆裂,房屋倾塌,无名的尸体堆积成山。河水泛着血的腥臭,两岸妓院酒楼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美艳,灯火相映,一片绯红。从鳞次栉比的低矮平房到哨塔,从城内到城郊,熊熊火焰如游走的巨龙,一霎间点燃了大街小巷,整个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无比清晰的显现出来。
韩径夜俯瞰着无可挽回的悲哀,冲下石阶。他要战斗,战斗到死。
落满霜雪的台阶中央,一个黑影拦住他。
那人站在石界碑下,萦绕在一层层几乎停滞的雾气中。
界碑造型古朴恢弘,两侧飞檐高高翘起,各挂一只翠色的六角风铃,在暗夜中无风自摇。一左一右分立着九尾狐和仙鹤石刻,灵动逼真,它们头上都顶着盏灯笼,映出摇曳不定的红色火光。
“韩队长恕罪,我不能让您离开。”他全身被青黑色的铠甲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缠着绷带的手缓缓拔出武士|刀。
“让开。”
“唯一的办法是杀了我。”
“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
他亮出淬雪。
一阵劲风呼啸而过,火星飘散,韩径夜一袭沾了血的白衣,黑发随风乱舞。
两人都算好了对方出手的时机。一秒,足尖蹬地,刀光伴着无形无影的步伐冲向彼此;二秒,刀锋相撞;三秒,侧身相擦,各自定住。
头顶风铃叮当,勾起气氛的诡谲与紧张。
突然,身披铠甲那人颈侧嗞嗞喷出暗红的血。
四秒,他倒下了。韩径夜从他的身上跨过。
“我不是......叛徒。”武士气息奄奄地说,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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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泽是北方最后一个关口。一旦和泽落入敌手,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北国和伪燕的铁蹄。
史书上,和泽失守这一事件标志着大贺王朝彻底名存实亡,从此开启了北、燕联合军与共和党二分天下的局面,两股势力都向朝天京逼近,谁能最终拿下都城,谁就是下一任霸主。
——或许,你见过雪落进大火的场景吗?
那天就是如此。
夜晚忽然开始飘雪,飞蛾一般的雪片跌进烈火,转瞬被吞没殆尽。武士在枪林弹雨中倒下,漫山遍野弥漫着死亡。
有人说,他看见一名妓|女,胭脂色衣裳,头戴桃花步摇,把琵琶捧到被火焚烧了一半的露台上,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对漫天大雪空弹自唱。
快到清晨的时候,大火终于熄灭。纷纷扬扬的雪覆盖了大火后的废墟,覆盖了断壁残垣,覆盖了冰冷的城墙,覆盖了千百具尸体,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归于圣洁。
韩径夜和最后的青灯卫们困守屯所,他们仅剩的弹药就要耗尽了,每个人都被冻得伸不开手脚,沉重的眼皮几欲合上。
“我们会死吗?”剑南问。
“想点开心的事好不好......”司徒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想想鑫善斋的包子,他家的肉馅最足,一口下去就嗞嗞地冒油。”
“我想吃烤肉。”
“我想翠花了,她还在老家等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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