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封锁之后,网络上任何连结流浪汉与研究所的消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监控视频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似乎激起了波澜,结果却是被深水吞没,沉进淤泥里,而研究所这潭臭水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实验艰难地推进,研究员和医护都平复了心情,只有詹家致依然战战兢兢,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周旋于心怀不满的官员间,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勉强解释研究所运转得其实还不错。他不断试探上面的意思,上面却迟迟不说惩办方式,一直吊着他,让他陷入夜不能寐的焦虑情绪。
詹家致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力不够,他总想起娄进林的嗤笑——“和王所长比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遭了好运才能做到所长的位置”、“你啊,当了所长还是一副奴才的样子”,可他又想,王彦兵算什么东西?他厉害到最后还不是被疯子割了喉?那娄进林又算什么东西,狗急了跳墙,什么话都敢说,特调组还没把他扒干净他就在房梁上拴一根绳把自己吊死了,他们了不起,不都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对康之可以说是又爱又恨,每每看到康之辉煌的履历,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可一想起他那个不安分的妹妹,再想起他日复一日唱反调、大事小事瞎折腾,詹家致又恨他恨到牙痒痒。他是想好好用康之,可是康之不仅恃才傲物,还棱角分明,是个养不熟的东西,但如果不用康之,毛徽又没什么水平,心眼比针尖小,大半心思都扑在勾心斗角上,一路迎合王彦兵,爬到心腹的位置,才勉强做上组长,他的学识不及康之,却总以为自己了不起,之前王彦兵被他迷晕了眼,詹家致作为旁观的副所长看得反而格外清楚,他明白只靠毛徽一个,实验必然做不到最后。研究所和美国的ab原本保持着合作关系,说是合作,其实是付费享用dr.k团队的研究成果,研究所进展能稍稍快一点还是因为用实验品用得不留情,好在ab倒了,最强的一颗大脑回到国内。当时王彦兵就想方设法地把康之扣在所里,单看这一点,詹家致是要感谢王彦兵的决绝,留下康之就是为他铺好了路。詹家致反思过自己对康之是不是太过纵容,才让康之的气焰嚣张起来,但他又觉得康之的作为不算不能容忍,他希望康之学乖一点,表现好一点,再稍微懂点人情世故,这样对康之对他都好。
再接到杨市长的电话,詹家致诚惶诚恐,心咚咚跳,手抖得厉害,声音也打颤,他尽量表现得自然,还是被市长听出惊惶,杨市长笑了笑,说不计较詹家致的疏漏,只是研究所必须赶快拿出成果来。詹家致心里咯噔一下,赶快是多快?出不出成果哪是他能决定的?他不敢反驳,连声附和,杨市长好像舒服了,安慰几句,叫詹家致好好干。詹家致挂了电话,琢磨新闻的事,恍然发现那一点小水花只扰到自己,臻市好歹是直辖市,杨哲江混到市长的地位,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一通脾气恐怕只是发给自己看的,重锤敲打而已,他还能扶谁坐这个位置?詹家致感到暂时轻松些,舒一口气之后又开始焦虑——成果怎么搞?
他召人开会,沉着脸说:“我们做这个项目也做了三年多,该出成果了。”
参会的人都不出声,康之也低头掩面露出嫌恶的表情——他二十岁赴美,读硕士的时候就进了ab,花了近十年才成为核心,推着计划一点点向前,到现在这个相对成熟的阶段,研究所才做三年就想要成果?坐享其成也得等“成”的时候吧?
“康博士怎么想?”
“还不够,自然分娩那部分要从头……”
詹家致打断他,“不用考虑自然分娩。”
“就剖腹这个层面,我们已经有成功先例了,739手术之后状况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毛徽说得很快。
詹家致皱眉,“但是739已经死了,你让公众怎么信服?”
夏克死了。
康之觉得谈纯柯没等到好时候,现在不会再有人强求顺产。但他转念一想,没有于梁的绝望,研究所也许还是原来那样,是一场死亡让研究所变了天。
康之偏头去看身侧的于梁,他面容沉静,拿一支笔在本子上记,康之觉得自己看到了谈纯柯。于梁几天前还那么疯,静下来却有谈纯柯的影子——不,也许疯的时候也像谈纯柯,他们不都说谈纯柯也有癫狂的时候?康之确实对于梁心怀愧疚,有一些愧疚的源头在阿惑,谈纯柯帮了阿惑许多,阿惑也很想谈老师,谈老师和于梁是死生两侧的两个人,但他们已经密不可分,在某种意义上,于梁能代表谈纯柯。康之始终记得谈纯柯在生命最后几分钟,一直说:“不要告诉于梁,不要告诉他。”
在康之开小差的时候,詹家致又点他,问所里有没有合适的实验品。
康之回过头,和桌对面的毛徽对上眼,双方都不高兴,视线很快错开,康之说:“没有。”
毛徽笑笑,“可能有一个。341身体条件好啊,康博士准备让他怎么生产?是要剖腹的吧。”
詹家致一贯不拿341当实验品,毛徽提了几次他都当听不见,因为康之明确表示过不能动341,他不想在这方面与康之不睦。但这次,詹家致迟疑了。
长久的沉默让康之皱起眉头。
“康博士怎么看?”詹所长问。
“詹所什么意思?”康之反问。
“等……康博士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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