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贺妤就真的走了。
姜姜目送她离开,眼底的光彩逐渐暗淡下来,变成了两汪沉静的湖泊。
掌控重力的神通,赶起路来非常有用。姜姜中途几乎不做停留,一天时间就赶了几百里路。夜里她也没有休息,又赶了几百里的路,眼看着部族聚居的那片山脉近在眼前,才终于放慢了脚步。
忽然又不是那么想回去了。
她从出生就与旁人有异,几岁时就跟在上一代的巫身边接受教导,天赋卓绝,几乎一教就会。不过十几岁时,接过身为巫的职责,就已经能够做得比历代的巫更好。
那时的心思很纯粹,好像绝不会生出旁的念头,所有的一切理所当然。
然而现在,她却总忍不住在脑子里想,为什么她是个巫?为什么她要跟别人不一样?不说外面这些人,就算是跟部族里的普通人相比,她其实也算是个异类。他们对她敬重畏惧,在祭祀之外的时间,从来都是离得远远的。
她孤独的生活了许多年,却在此刻忽然品味到了这孤独的滋味。
甚至有一个瞬间,她彻底停住了脚步,脑海里不自觉的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回去。
但是她最终没有转身,也没有继续前行。她留在这片不起眼的小山林之中,找了一个山洞暂时栖身,安稳地住了下来。
山林寂寂,因为距离人类聚居的地方很近,所以也没有猛兽出没,顶多只有几只松鼠野鸡偶尔会经过。但山林里又是热闹的,虫鸣声,风吹树叶声,鸟雀鸣叫声,让这片林子充满着一种“生”的朝气。
姜姜就在这安宁与嘈杂的交汇之中,整日整日地端坐在山洞口,发呆。
日子宁静得好像跟在部族时没什么分别,但她又分明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那时她是“巫”,但现在,她只是“自己”。
这“自己”有什么用,姜姜还想不明白,但这一点意识让她的心情十分轻快,好像即使不使用神通,整个人也能飘起来,随风摆荡,感悟着自然中暗藏着的种种大道。
然后在某一天,就像是一种长久的桎梏终于脱去,她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无形中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啪”的一声,然后整个人都变轻了几分。
她的意识仍停留在身体里,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她飘荡在风中,她游走在水里,她在地底穿行,她自高空飞过,她可以收束在一株小草身上,又能笼罩着整片山林,感受着任何一处的风吹草动。
然后,她“转过身”,看到了另一个人。
贺妤坐在一株高大的树木上,姿态轻松悠闲,一条腿曲起来,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腮,就这么含着笑看向姜姜,似乎对于两人以这种方式“相见”,并不意外。
这一瞬间的惊吓,令姜姜霎时回了神。
无处不在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贺妤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贺妤没有再故弄玄虚,很快就分花拂柳般拨开树枝,走到了她面前。
两人在一片寂静之中对视,许久,姜姜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有点不敢置信,但又好像并不觉得意外,“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贺妤笑了起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动作神态还是一贯的自然。
这就是她放心让姜姜“离开”的原因。
习惯了在各个世界里穿梭,本来也没有谁规定她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跟任务对象分开也不是头一回,所以贺妤很快就想到了,姜姜可以走,她也可以跟上去。
不会真正分离,也就无所谓停留在哪里了。
但姜姜这种仿佛“逃离”一般的姿态,还是让贺妤自我反省了一下,也许,应该给对方一点空间。
短暂的分别,有时候也会成为感情的催化剂。让姜姜一个人想想,让那份或许已经在对方心中萌芽的感情慢慢酝酿发酵,或许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坏事。
所以这段时间,她跟在姜姜身边,却始终没有露面。看着她一路飞快的赶过来,看着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踟蹰不前,看着她感悟自然之道,突破境界,发现自己的存在。
简直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姜姜的视线之中比较合理,就这么突兀地被发现了。
“为什么?”姜姜看着她问。
贺妤也看着她,“那你为什么没有回部族里去?”
“我不知道……”姜姜露出了一点茫然之色,只是下意识的拒绝走上那条路,但正确的路在哪里,她不知道。
“不。”贺妤凑到她面前,离得极近地的打量着她,在这个距离与她对视,“你知道的,姜姜。”她抬起手,按在对方左边的心口上,“问问你的心,它会告诉你答案。”
说不清楚是因为她这个动作,还是她的话,姜姜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或者说,她被贺妤声音或者动作之中蕴藏着的魔力控制了,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心口发酸,心跳加速,整个人僵在原地,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有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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