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禅眼底中有嫉恨一闪而过。然而它很快成为翩鸿之影瞬间消融。他体贴的对小和尚说道:“罢了,毕竟你还是个孩子。既然师兄来了,就不会让你如此辛劳。”
他口念佛偈,小心翼翼取出一小袋金色的粉末。观禅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他动作极慢,额上渗出汗水,片刻后那些粉末漂浮而出四散在空中。观禅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痛,不过他的付出很快就得到了成效,在偏离官道的林间树梢之上,出现了一道极淡的金色光芒。
“跟着光走!”观禅喊道。
众人相视一眼,在观禅的带领下皆奔走而去。
茨木眉间一皱,扯了扯小和尚,低声道:“不妙。”
小和尚置若罔闻,他眉心紧蹙,双手冰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某处——很明显他陷入进什么回忆中了。茨木皱住眉,俯身将他抱起,“啧”了一声,不远不近的跟随在村人之后。
那道金光翻山越岭,最后深入他们来时的村落之中。
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好。甚至有人惊恐的尿了裤子——谁能想到可怖的妖怪竟然藏在自家门口呢?但有观禅和神子做支柱,村里的壮年们翻出了农作时的工具充做武器,战战兢兢的跟着愈来愈浓的金光往前走。随后,他们在神子的借居地停下了。
所有人都认识这里。这处是村落中最好的屋舍,每当有贵族或是僧侣临门,他们都将他安置至此处。
观禅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神情真实到不似伪装。随后他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好事砸中了头一般的狂喜起来,他甚至欣喜若狂到丝毫都未掩饰他的喜态。所有人都紧张的注视着门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就算注意到,那又怎么样呢?有更值得怀疑的东西就在面前。观禅深吸一口气,用拆开一个惊喜般,推开了房门。
屋内遮蔽了前日的大雨,故妖气也格外清晰。从门口延伸至里间。瘴气太浓郁了,浓郁到将金光都腐蚀成了暗紫色。
“师弟!”他脱口而出,甚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有些破音,“——这是怎么一回事!”
村人们远远的退开了一个圈,警惕的看着不远处被另一个年轻僧人抱着的孩童。
观禅也看见了他。他叫喊起来:“师弟!那个僧人是谁——越后寺中没有这一号面孔!”
小和尚低垂着头,他的表情之上全是阴影。他没有说话。没有人得到回复。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惊雷般响起妇人声嘶力竭、胆肝俱裂的悲嚎。
“是你——!你杀了我女儿!”
就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壮年人举起武器就嘶吼着冲了过来。茨木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低头看眼依然未有反应的小和尚,纵身向屋顶。随后他扭头开始奔跑,身形迅捷的像一道跳动的火光。他从屋宇上纵身向深林,没有人追的上他,他在绿意中往前窜动,就像一副逐渐上色的画,红色的妖角生长,银发被风吹起,耳翼变长变尖,瞳眸拉长,眼白褪成黑色,双眸妖异的成了金瞳,环抱着小和尚的手臂也开始变化,指甲变得尖锐,黑色覆盖了上来。
铜铃的清脆声响一晃而过。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晴空。
夏季猝然而至的暴雨骤然来临,铺天盖地的淋了下来。
“迷茫世界的狂人们都不知自己是疯狂的,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不知道自己是看不见的。生来生去,生之初始皆为黑暗;死去活来,死之终极仍是冥冥。”这句话是“平安二宗”之一真言宗的创始人空海的生死观,来源《最澄、空海与平安时代的佛教》。不过比叡山的延暦寺不是真言宗,而是最澄的天台宗设立。
第八章
雨下的很大。
夏季的雨总是磅礴而至,酒吞盘腿靠在树干上,雨滴砸在叶子上,随后树叶不堪重负的下垂,将水滴再次抛出。它们当然挡不了雨,只能劈头盖脸的将酒吞全身都弄的湿漉漉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树下的狭小窄棚喊道:“喂,你那个小破屋怎么避的了雨——行了,别躲着了,本大爷带你去个真正能休息的地方。”
小孩儿正蜷缩在他仅供容身的棚屋中。这个由几块木板和石块、稻草、树枝搭成的小屋当然避不成雨,雨水正顺着漏缝往下哗啦的流淌。更糟的是,小孩住的地方位于低洼。积水开始从石缝中渗进来。然而小孩儿一声不吭,他将被褥折叠成小小一块,整个身体都趴上去,竭力想要使被子不要被淋湿的太厉害。
酒吞再次喊了一声,但他没得到回应。他从树上跃下,俯身推开小怪物巢穴摇摇欲坠的门。这样直接的对比太明显了——在跳下来前酒吞尚且没感受到这个容身之所是如何的小。当它就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幢蚂蚁的别墅。他俯下身才能从“门口”瞥进这个小动物的巢穴,或许他也能钻进去,但很快酒吞放弃了这个做法。他怀疑只要他把自己塞进去,这座小屋就会崩塌。
他在门口半倾着身体,伸出手试图把这不听话的小怪物揪出来。小怪物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他抱紧他的被褥,往里面又缩了缩——很好,酒吞够不着他了。
“你在怕什么?喂,你才有几两肉啊,本大爷又不会吃了你。”
小孩儿不说话。他现在可比酒吞背着的酒葫芦还要闷了。
酒吞气极反笑:“之前怎么教你的?我问话要回,现在不听话了?”
小孩儿背对他,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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