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登时一惊,扯住邢愈道:“你讲什么?”
弓弩手精于练武,是不等他回神的。命令施下的即刻,数支穿风弩箭便极速飞向毫无准备的朝议郎。夏翎做惯了文官,此刻纵他竭力躲闪,到底敌不过淬了毒的箭簇。十余支箭没入皮肉,直把他躯体贯穿。他支撑不住,双膝不自抑地磕在地上。一汪血自喉间涌来,复又从嘴角滑落,染得他白面红唇,病怏怏地漂亮。
“兄长!”夏翊发了疯似的扑上去,一把将夏翎揽在怀里。箭羽也硌着他了,但他仍是舍不得放手。他凝视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容,真是骨子里也凉透了。他矜贵的兄长在这荒诞的权力斗争里成了玩物与棋子,成了圣人和叛军的挡箭牌。他这么一副消瘦的身躯,是怎么受得住这样锋利的箭,又是怎么受得住这样锥心的痛处的?他愈想愈悲切,往昔一切运筹谋算尽数化作泡影。他仿佛一瞬间失掉了魂灵的一半,顺着陡然刮起的阴暗的风失了神智,成了枯干的戏偶一具了。
刘效向来不会为这样的情景误了时辰。他只吩咐身后几个兵士将夏氏兄弟两个挪至旁处,礼数不拘地带着兵戈进了大殿之内。刘致一袭龙袍,立于大殿正中,目光阴狠如毒蛇吐信,直欲要把刘效拆骨剜肉方能罢休。
刘效见状,竟不觉笑出声来。他令众人原地待命,自个儿披着甲衣,走近了这个被他奉为平生之敌的兄长。
“怎么样,我送的礼,”刘效凑近刘致的耳朵,“圣人可还满意?”
刘致眼睫颤动:“如今这王位,这天下,尽数归于你手了,我还有什么胆敢不满意的?”
刘效佯惊道:“我何时说过,我要这天下了?”
刘致心中疑虑陡生,偏头欲问。刘效却抢先一步,细声细语地道:“我要你给我安安稳稳地坐在皇位上边,做个矜贵的傀儡。我要你毕生追寻的权力,再不能近你分毫。我要你此世所爱,通通离你而去。我要我从前所受之苦,于你身上千倍万倍的偿还。就算没了我,你也别想就这么一干二净地回归尘世,晓得了吗,二皇兄?”
刘致只觉后背起了一片名为战栗的疹子,教人筋骨俱寒、寝食难安。刘效复又回到他身前,含笑替他温温柔柔地理了理玉冠:“你说,这一日,在你对我下了狠手之前,是不是早该想到?”
他理罢,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阵,方飘飘然一转身,离了这混沌之地。邢愈在他身后,语意不明地,同刘致讲了些话。只是话中曲折,他早已不再关心。远方是山黛,近处是水清,前路漫漫,自有他一席之地。
刘效踏出殿去,穹空阴云满布,想来不时有大雨将至。韦钊独身立在大殿宽广的檐下,手中捧着自个儿的玄色斗篷,见他出来了,便自作主张为他披上。
“这儿凉,仔细身子。”
斗篷制工精巧,塞了足足的里子。刘效将之系得紧些,连前主人的体温也可知可感了。他侧过脸去,望着韦钊的有如天兵刀剑的眉目,心中不觉轻喟:末了终来,还是幸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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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自本朝立国以来,便是北地荒凉夜色之中的一抹霞光。自节前起,魏王与将军将坐镇启元大街赏灯一事便走街窜巷地口耳相承,叫众人期待不已。传闻魏地一切能工巧匠,皆被魏王所聘,预备做上一盏一人高的大宝灯,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待上元当天,一切店铺尽数暂闭。各处街巷皆张灯结彩,不论街道宽窄,悉人潮涌动。单有将军府往启元大街一条,由昭义军严格管制,不让流民擅入,只由魏王与将军亲自拣选一批厚道良民,与贵人同赏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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