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说:“我珍视啊,所以来找你讨论未来的人生大事嘛。”
柳宁欢语气有点儿吊儿郎当,眼睛却炯炯有神,像是接住一捧阳光,即将倾倒向黑暗。
裘信本来没当真,此刻却真真切切地被震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柳宁欢,然后笑了:“公主跟昨天不一样了。”
柳宁欢说:“脱胎换骨。”
裘信让穆山继续练武,然后带着柳宁欢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裘信说:“敢问,是什么让公主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柳宁欢说:“良禽择木而栖,怎么择?”
裘信说:“根深、蒂固、鹤骨松姿。”
柳宁欢笑了一下,说:“昨天在朝堂上,陈战将军提到立储君的事情,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这么说着,裘信挑眉道:“难道公主心中有数?”
柳宁欢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公主府里,仆役好赌,经常拿我的逸闻来玩乐。他们赌每个姑娘能在我身边待几天,见势不妙就封盘重来,赌姑娘还能呆几天。我知道这件事情,却从来不管。”
裘信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柳宁欢讲故事。
“我有个贴身丫鬟,特别能揣测我的心思。于是她故意反压注,再叫她的小姐妹去买正确的选项。仆役见丫鬟买什么,就跟风买什么。最后丫鬟赚了一大笔钱,足够她过后半生了。”
“除了这个丫鬟以外,姑娘本人也参与。我叫艳光去买清伶的长久,又叫清伶去买自己的长久。”
柳宁欢顿了顿,问裘信:“在这场赌注里,谁才是赢家?”
裘信想了想,说:“清伶姑娘。”
柳宁欢笑着摇了摇头,说:“非也,是丫鬟。”
裘信诧异道:“这是何解?”
柳宁欢说:“因为我马上要宠新的姑娘,除了丫鬟以外谁都不知道。丫鬟知道我的心思,可以把新姑娘安排在我旁边,可以多给她分配补给,也可以再去买新的注。只要她还在我跟前服侍,就永远不可能亏。”
裘信失笑道:“公主舍得让清伶姑娘伤心?”
“如果我知道她有二心,自然就舍得了。”柳宁欢说:“至于我会不会宠新的姑娘,裘小姐没参赌,倒是可以随便看看。”
柳宁欢脸上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笑意,让裘信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连一双桃花眼都垂下来,显得正经严肃不少。
按照这个比喻,皇帝是平真公主,赵湛是看似受宠的清伶,柳宁欢是默默无闻的艳光(虽然平真暗地里做了很多准备,但表面上她耽于女色无心权力,这也是平真能顺利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丫鬟……丫鬟则是朝中重臣,例如陈战将军,例如裘宰相。
柳宁欢是在暗示裘信,站队要站稳,站准,站早。
不……不止这么简单!裘信猛地回过神,柳宁欢是在说,她早就知道清伶是赵湛的人!皇帝也已经知道赵湛有二心!
平真公主一直在跟清伶虚与委蛇么?她的演技有这么好?
裘信将信将疑,说:“在这场赌注里,获益最多的为什么不是公主您?”
柳宁欢哈哈大笑,说:“仆役的工钱都是我发的,我算计他们干嘛?谁输谁赢,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想宠谁就宠谁,我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这是你们的赌,我不在乎。”
裘信皱着眉头不说话。
柳宁欢说:“在这场赌注里,跟我越亲近,却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卷入赌局的当事人除外。所以我不游说你,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裘相目光深远,他是靠什么来选人的?”
裘信猛地看向柳宁欢。
柳宁欢竖起一根手指,说:“赵湛为什么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么?”
柳宁欢把那根手指移到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嘘,这是秘密。”
这一刻的柳宁欢身上,充满了难以用语言描绘的神秘主义光辉。裘信想说服自己这是平真故弄玄虚,但她想到父亲这么多年来的讳莫如深,心中难免忐忑。
她想:就算真有秘密,平真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她装疯卖傻那么多年,难道前段时间也是伪装的一环?如果是真的,那她为什么现在又要展现出来?
莫非是因为,事情已经到了分岔口?
柳宁欢轻轻地笑了一下,看着裘信眼中精光乱闪,心里的石头终于稍微放下来了。
心理引导是如此玄妙的东西,只要开了一条怀疑的口子,剩下的部分,聪明人自会将内/幕补全……而裘信就是这么一个聪明人。
身为日后的第一奸臣,裘信长袖善舞,永远将人情世故处理得格外妥当,即使知道她是幕/后/黑/手,被设计的人也狠不下心怪她。她会给人致命一击,也会给人留下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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