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次子踏出未央宫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他站在未央宫宫门外,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偏爱总是毫无缘由的,就像他母亲偏爱长子,他偏爱四弟,而他父亲明明毫不犹豫地过继了五弟出去,却又在临终的时候老泪纵横地叫着小五。大哥不愿意入赘,却不得不入赘。四弟可以一直活到如今的,却饿死在了元兴十年。五弟也可以做他们的五弟,却懵懂地被过继了出去。
这是偏爱?还是愧疚?
是愧疚罢。
母亲这一辈子都对大哥有愧,最终成了扭曲的爱护。大哥只是很不满意入赘这件事,便要杀了洪家满门,杀了便杀了,又为什么要杀孩子呢?那一点点的不顺心,就能成为残害子嗣的理由。
说到底他有什么资格去责备母亲,四弟会饿死,不也有他的责任吗?他嫉妒四弟聪明,嫉妒他有本事,嫉妒他性子那么好,无论是长兄还是幼弟都能一视同仁。在这份嫉妒下,他利用三弟,算计五弟,最后将四弟逼上了死路,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到现在也不知被人啃食过的骨头到底在哪里。
前些年还以为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心狠如铁,所以做下这种事却毫无感觉,却越来越感觉愧疚。母亲在对大哥偏爱中的恶毒,大哥放浪形骸中恶毒却不自知,都在加重他的愧疚。
“二叔父。”
鲁王次子猛地抬头,发现自己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处马车旁边,而济南王世子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十分担忧地看着他。
“大郎怎地来了?”
“门房说您出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我担心您出什么意外,便禀了母亲前来接您。”济南王世子很腼腆地笑着,道:“母亲说您性子有些时候会容易偏激,担心您在宫里冲撞了长公主,我来接您的话说不定可以跟长公主求求情。”
鲁王次子眼眶有些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涌到眼眶处的眼泪憋了回去。
“大郎,我们家去。”
“哎。”
便是为了大郎,他这事也必须做不可。
便是兄长,母亲,又能如何?
他从前妄想,若是大郎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给大哥做儿子太亏了,大哥那种混账怎么配有这么孝顺懂礼的儿子。如今看来,他更不配给大郎做父亲。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活。
等鲁王次子走了,燕赵歌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去鲁地探查一二?”
长公主想了一下,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洪家又都满门死绝了,找到证据的几率不大。不如将鲁王三次召进来问一问这件事,若也是同一番说辞,便是真的了。”
燕赵歌犹豫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够妥当。不论鲁王次子所说的是否是实话,鲁王三子的言辞都未必可信,他若是坐到了济南王那一边去,便是发生了的事也定然会说没有。但如果反过来,和鲁王次子是一路的,没有发生的事情也会说有。”
“是这个问题。”长公主陷入了沉思。
燕赵歌趁此机会将她抱起来,坐在榻上。
长公主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嗔道:“别闹,说正经事呢。”
“我哪里在闹,分明我也在做正经事。”燕赵歌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肩贴着肩,足抵着足,感受着长公主的体温和柔软的躯体,恨不得将长公主整个揉进自己身体里。
“那能不能先说完这件正经事呢?”
“当然可以。”燕赵歌凑过去吻她,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沾着口水的印子。
长公主哭笑不得,也懒得去擦脸,靠着燕赵歌的肩,说道:“我想了一下,若是突然遣人去问罪,痕迹过于明显,万一他狗急跳墙就不美了。不如趁着年底的上计,将原济南太守召进长安,问个清楚。不说查个水落石出,但是否撒谎,却是看得出来的。”
燕赵歌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那济南太守如今在何处?总不会隔着十几年还在济南罢。”
大晋的地方官最多五年就要调动一次,便是碍于种种原因,满五年却不能调动,也要向长安述职。如今才是兴平三年,济南太守至少兴平元年在长安出现过,起码有他的属官来长安代他述职。不过大晋郡国一百多个,区区一个两千石的济南太守存在感不高,长公主一时间还真想不起这人被调到何处去了。
“待我看一下。”长公主起身去架子上找记录两千石官吏任免与调动的册子,将兴平年济南郡那一本抽出来,拿着册子又坐回到燕赵歌怀里。
“元兴十年因鲁地大旱获罪贬谪,暂代济南太守,元兴十二年复职,元兴十六年调任广陵太守,接替病死的顾太守……怎地又是广陵?”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偏心真的毫无理由。
算缗政策是汉武帝出的,因为打匈奴打得国库空虚,他又喜欢吃喝玩乐兴建宫室,汉代打仗是很赚钱的,至少不赔本,不然也不会有军功爵的体系。主要是汉武帝大兴土木,国家没钱了,就打商人的主意,征收的不多,但架不住底下的官吏狮子大开口,汉武帝只要有钱拿也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产阶级就统统破产了。
汉武帝骚操作很多的,还搞过白鹿皮币,价值四十万,和后来的银票地位是比较类似的,结果没几天就被官员贵族玩坏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查一查。
感谢在2020-04-03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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