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
三月初的某一日,清晨下了一阵小雨,到了日头出来,水蒙蒙雾蒙蒙的,青翠的嫩绿隐在水雾中,是一副格外怡人的美景。
宋远洲一早便上了船,在苏州城的小河里悠闲转着。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三年前的今日,一场生死浩劫刚过,他与一个姑娘约定,三年之后娶她回家。
前提是,让这个姑娘在这三年里,振兴自己的家族。
这个人当然是计英。
三年之约就要到的时候,宋远洲想要同计英提起此事,可那新一任的计家家主,根本就没有空。
宋远洲几乎见不到她的面,就算是见了也是匆匆两句话来不及说,她便有事离开了。
宋远洲无可奈何。
三年之约已到,她却成了无暇成亲的家主。
宋远洲多次开口没成,见着她因着忙碌微微有些消瘦的面庞,实在没忍心开口打扰她。
乌篷船在河面上摇来摇去,他摇着扇子闲逛,又想到了昨日宋川同他说的话。
宋川说,“忘念什么时候才能改回咱们宋家的姓氏?我同小溪恨不能他住在宋家才好,尤其是小溪,每日都要念叨他几遍。偏他去了学堂读书,越发没空了。”
宋川见宋远洲没有回应,又在宋远洲耳边吹耳旁风。
“你同英英成亲,忘念可不就改回宋家姓氏了?让他在宋家住着,仍旧上计家的学堂也无妨,我同你姐姐就想同这孩子亲近亲近。你晓得,你姐姐最爱小孩子了.......”
他说到这,略略一顿,朝着宋远洲投去一个眼神。
“你们成了亲,再生个小娃,你和英英都不用操心,我和你姐姐帮你带着,可好?”
宋远洲失笑。
“川哥,我连她人都见不到,何谈成亲?更不要替生孩子了。且让她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宋川啧啧,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重,他瞧着宋远洲。
“你从前对英英太执意了些,如今又多了太过顾念着她,岂不是矫枉过正?做男人啊,也要有居安思危之感,该出手时就出手,莫要等。”
乌篷船在水上悠悠摇晃,宋远洲在咕咕的水声里,耳边总能想起宋川意味深长的话。
宋川说的,是不是也有点道理?
他略一琢磨,吩咐了船夫,“去计家。”
......
计家旧园,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茂气象。
三年前那一战,计获一战成名,如今调任扬州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守卫一方。
就在今岁初,计获迎娶了瑞平郡王长女菱阳县主,这场婚事给计家东山再起加了一把火。
如今计英当家的计家,虽然还比不了当年计青柏当家时的计家地位,可也算得上鲜花着锦了。
尤其计家曾经收藏的七幅园林画,已经由宫中画匠细细修好返赐苏州。
彼时,画返给了持画的宋远洲,而宋远洲当天便把画送回了计家。
不过宋远洲送画并未大张旗鼓,苏州城里并不如何知晓他与计英如今的关系,虽然知道忘念是他们的孩子,可忘念姓计,城中人不免猜测,两家之前还有从前的恩怨情仇在。
正如眼下,宋远洲上了计家的门,门口来往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低声地议论着。
宋远洲对这些嘀咕倒也还算得淡定,问了门房计英在做什么,准备进去寻她。
门房回,“二爷来了。家主前些日收了开山大弟子,唤作萧朗,今日正带着他在园中熟悉各代家主留下的景观。”
这事宋远洲倒也晓得。
萧朗出自扬州一造园之家,于造园一道颇有另行,是经计获推荐前来求学的。
萧朗之前就被魏凡星的造园技艺所吸引,可惜那时他年纪小,而计英刚恢复了身份,着实令人惊讶,他家中便持了观望之态,没有令其前来拜师学艺。
如今计英名声大成,而萧朗不改从前之志,其父这才托到了计获处,得了这个机会。
而计英当天同他问询了一番,便颇为赞赏地点头收了这个萧朗,做了开山大弟子。
计英收徒的那日,宋远洲也来了。
他这些年仍旧为宫里做事,修复三年前因战乱损毁的园林,因而没有收徒。
这萧朗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硬朗俊逸,眉目英气十足,瞧着也是个有灵性的孩子。
宋远洲彼时觉得计英这个开山大弟子,收得还不错。
但待他一路问着人,寻到了计英教学的地方时,宋远洲看过去,眼皮止不住跳了一下。
那正是假山下面临水的地带。
这一片地方宋远洲十分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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